第177章 第 177 章177(2 / 2)

沉浸在书中的谢长卿也抬起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绕去。

摘星阁上修了四面围栏。

登上这里,可以无死角地看四周。

两人绕到了阁楼的北边,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下方是一个水池,背靠围墙,围墙上的月门连接着一个院子。

结冰的水池边跪着两个婢女。

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双眼紧闭、呼吸困难的孩子。

那孩子四五岁大,衣着华贵,脖子上戴着一个金玉项圈。

抱着他的婢女连声唤他:“小少爷——小少爷!”

在他们面前站着另一个孩子。

他跟倒在地上那个一般年纪,同样穿戴精致,也紧张地叫:“阿英!阿英!”

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个半大少年。

从衣着上,不像中原人,细节处带着许多西南之地的风格。

陈松意见抱着孩子的那个婢女抬起头,催促同伴:“快去叫夫人来!快去!”

她的同伴连忙起身,提着裙子穿过了月门,差点摔一跤。

很快,院门那边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跑在最前面,奔向池边。

看到双眼紧闭的儿子,她顿时惊叫一声扑了上去:“阿英!”

陈松意跟谢长卿的目力都很好,看到来的是两拨人。

其中一方是带项圈那孩子的,另一方身材高大、身上西南风格更浓的,则是站着的那个孩子的人。

“少主!”为首的西南汉子看了一眼倒地的小童,半跪在站着的孩童面前,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叫他握住肩膀的小童摇了摇头,指着地上那个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的孩子道,“阿英有事!”

那年轻的夫人见唤不醒儿子,又见儿子的脸上、脖子上大片大片地起了红疹,呼吸越发的困难,她立刻质问照顾孩子的婢女:“小少爷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说!”

两个婢女都跪在她面前。

先前抱着幼童、让同伴去叫他们过来的婢女头抵着地面,急声道:“刚才小少爷跟安少爷在一起,安少爷给了小少爷半块点心,小少爷吃完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她虽然着急,但声音清晰,说话也有条理。

旁边的另一个婢女却道:“奴婢看顾不力!没有想到安少爷给的糕点会有毒——”

闻言,那站着的小童高声叫了起来:“我没有!这糕点没有毒!我没有给阿英下毒!”

他手里还拿着半块糕点,是他刚刚给出去的另一半。

他见小伙伴突然变成这样,已经很心急了,还听到卫国公府的婢女说自己下毒,立刻急道,“不信我吃给你们看!”

说着就要把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

“少主!”

“不可!”

那雍容华贵的年轻夫人听了婢女的话,虽然也有一瞬间的偏信,但见到这孩子要去吃那疑似有毒的糕点,也连忙出声阻止。

幸好,那剩下的半块糕点没有进孩童的口中,被他面前的壮汉给夺下了。

这时,观主也匆匆赶到。

作为整个道观中医术最好的人,他一来,这年轻的夫人就像是见到了希望。

她连声道:“观主!快看看我的孩子——”

观主半跪了下来,伸手搭上孩子的脉,检查了一下他脸上、脖子上的红疹,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跟喉咙,露出为难之色:“这症状……”

他不确定是如何引发的,也就没有缓解的手段。

摘星阁上。

陈松意已经察觉到,自己这两日出门,遇上这些事的几率太高了。

她一手在底下,飞快地掐算着自己该不该去,能不能把那孩子救回来,口中则问谢长卿:“下面的是哪家?”

下方这家或许身份过于贵重,或许是在她离开京城之后才回来,所以她不认识。

但谢长卿必定知道。

果然,身旁的他答道:“是卫国公家。下面那个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她抱着的是卫国公家唯一的骨血。”

陈松意指尖一顿。

卫国公府,这她知道。

他们一家在平定南疆方面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卫国公的几个儿子几乎都战死了,只剩下小儿子跟小儿媳,刚带着这根独苗回来。

谢长卿看着另一方,又道:“另一边也不简单,那是西南土司水西安氏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得了他们土司的归顺,大齐才稳定了西南。

他们将唯一的继承人送进京来,也是一种忠诚的保证。

无论哪边出事,都会让帝王头疼,要是冲突起来,两边都无法承担。

观主擅长医治足疾,但他救不了卫国公家的小少爷。

而且病发得这么快、这么急,就算立刻把孩子送到山下去也来不及。

谢长卿目光沉沉地想着,就听身旁的人说道:“我有把握救他。”

他转头看了过去,对上陈松意的目光,瞬间意识到她是在向自己要求什么。

她离开京城,离开程家,现在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就算是没有离开,这样突然介入,没人作保也不成。

他没有犹豫,立刻道:“随我来。”

然后,两人就回到了室内,顺着楼梯飞快地下来。

水池边,卫国公府的小少爷晏英已经不能呼吸。

他缺氧到脸都憋紫了,胸口起伏越来越弱。

安地被自己的护卫拉着,眼睛里蓄满泪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他被母亲送到京城来,因为身份敏感,年纪又小,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朋友。

只有晏英,他一回来,皇帝伯伯就让他们一起玩。

如果阿英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如果知道半块糕点会让阿英变成这样,他一定不会给他的。

另一头,谢老夫人拄着拐杖匆匆而来。

这几天两个孩子常到她院子里来,她实在喜爱。

安地一见她就忍不住哭着叫了一声:“谢祖母……”

“好孩子——”谢老夫人实在心疼坏了,“谢祖母在。”

等再看到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入鬼门关的晏英,她更疼得慌。

谢老夫人忙去看观主,观主却为难地摇头。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摘星阁出来。

谢老夫人虽然老眼昏花,看到旁人未必能看准,但看到自己的孙子却是一眼就认出了。

“长卿!”她立刻唤自己的孙子,“快来想想办法——”

在她眼中,自己的孙子比所有人都可靠,他博览群书,未必没有办法救人。

谢长卿一到,水池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一缓。

连哭得喘不上气的卫国公府少夫人看到他,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希望。

他来到水池边,停住脚步,对谢老夫人道:“祖母放心。”

说着让出了身后的陈松意,向着那年轻的夫人道,“我朋友有把握救下小公子,晏夫人请让她一试。”

闻言,众人看向跟他一起来的陈松意。

只见来人打扮得像个在山间打猎的少年。

但既有谢家公子为他作保,而且又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有一丝希望,晏夫人都会试一试。

晏夫人忙道:“快,快请救救我的孩子……”

陈松意于是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她方才已经算过,便没有再把脉,而是直接取出金针,然后解开孩子的衣服,给他下针。

她一手搭着孩童的脉,一边连扎数针,从金针缓缓渡入真气。

谢长卿看着她的动作。

当她还是程家嫡女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她还会医术,能救得了这样的急症。

可是当她离开程家半年时间再回来,就仿佛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敢呼吸。

谢老夫人觉得孙儿带来的少年有些眼熟,但她看不清他的样子,现在又不好问,只能压下疑问。

只见几针下去,晏英胀紫的脸恢复了一些,仿佛能够呼吸了。

晏夫人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这个给自己的孩子施针的少年道:“晏夫人,给令郎渡气,帮他呼吸。”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才意识到这是个姑娘。

晏夫人忙擦干眼泪,问道:“我该怎么做?姑娘你说。”

陈松意便指导她在不触碰到金针的前提下给孩子渡气。

冷静的语气让晏夫人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跟着照做。

然后,等孩子的脸色再恢复一些,她就将孩子的衣服解得更开了,在他的小腹上再扎了几针。

水池边风冷,不必陈松意说,那几个来自西南的汉子都自动组成了挡风墙。

陈松意看到了这一幕,又迎上了安地紧张的目光。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朋友。

陈松意收回目光,没有忘记卫国公府这边还有芥蒂。

等晏英再好转了些,她便他们把剩下那半块糕点拿过来,掰开揉碎。

安地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对身后的少年侍从道:“你去。”

那少年侍从立刻把剩下半块糕点拿来了。

他照陈松意说的,将它掰碎了放在手中,捧到了她面前。

陈松意让晏夫人看:“这糕点里没有毒,但有核桃碎,他从前吃花生核桃有没有不舒服?”

晏夫人回想了一下,想不出,只好摇头说不知。

那个说话有条理的婢女却道:“小少爷小时候吃过一回花生,被噎到之后,少夫人就不许小少爷再吃了。”

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真正吃过花生之类的坚果。

安地也做不到特意用这一点去害他。

陈松意点了点头,众人听她说道:“世间有些人体质不同,对常人来说是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一旦吃了便会呼吸困难,浑身起红疹,严重的还会毙命,所以以后都不要让令郎再碰这些。”

“好!”晏夫人忙道,“我记住了。”

说着,她看着怀中红疹没退,但呼吸变得顺畅起来的儿子,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观主在旁看着,实在没有看出这几针的玄机,却听到陈松意的话,也想起自己看过的医书。

他叹服道:“这位姑娘所说的症状,贫道也看过。回头贫道就给夫人列个单子,将里面的食物多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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