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 镐池春月280(1 / 2)

“自齐哀侯被先纪侯谮言烹杀,齐国已视纪为世代血仇之国,纪国上下为之不安,急于寻找盟友以抗衡齐国。

之前,吕不山刚刚即位,君位不稳,顾不上对外之事。而这两年,吕不山清除政敌,整顿朝政,目下齐国已渐渐趋稳。纪侯日夜不安,这才有了与鲁国联姻之想。”

“既如此,”召伯虎突然接过话茬:“那就请周公前往中原走一遭,调停这齐鲁纪三国之纠葛,还中原一片安宁。如何?”gōΠb.ōγg

“这------”周公定本想推脱,可这事非比寻常,鲁国乃是先祖封国,渊源太深。若自己推脱,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他思忖自己在鲁国君臣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咬咬牙应道:“既如此,臣明日便启程出关,勉力一试。”

暮色时分,镐京西城门隆隆关闭,略显狭窄的护城河上的铁索吊桥也被哗啷啷拉上。镐京王城没有了内外相连的灯火河流,只有城头的军灯闪烁在茫茫平原,恍若夜空中稀疏的星星。

一黑一白两匹快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此时正立于城外土峦上回望着城头那几点闪烁的军灯,踟躇不去。

“子穆兄,咱们要去哪儿?城门已关,你莫不是打算在外头浪荡一整夜不成?”黑马上的姬多友打趣着。

召伯虎也不遑多让,瞟了他一眼:“怎么?你这样一个浪荡子,还怕回去挨谁的骂不成?”

“哈哈哈,我怕什么?我多友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倒是你呀!国事家事一大堆。”

“纵有再多国事家事,今夜也且放一放,专一为你小子饯行也!”

召伯虎说完一扬鞭,白马嘶鸣一声,向着镐水河畔疾驰而去,黑马在后紧紧跟随------

不一会儿,到了镐水岸边,早有一艘黑帆小船候在那里了,一前一后两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曳。

“子良将军,当心!”上船时,船老大十分稔熟地过来搀扶。多友一愣:“密叔,是你?”

密叔一身衰衣,可不是船老大的打扮吗?姬多友更加迷惑了,转头问道:“子穆,你这么神神叨叨的,究竟要干什么?”

“带你去见个老朋友,总不会把你卖了!”召伯虎轻笑着当胸捶了他一拳。

黑帆小船悠然荡去,行不一两里,便进入一片开阔的水面。这里,便是镐池了。这是处于镐京与镐水之间的一片人工开凿湖面,堪称王城外的一颗明珠。池中活水流动,碧绿汪洋。到了夏天,岸边垂柳成行,时有大石亭面水临风,实在是比贵戚们以大冰镇暑的府邸还要清爽许多。因而,也是镐京臣民夏日最佳纳凉之处。为此,夏天镐京的西城门都要晚两个半时辰闭门。

此时已入夜,镐池上漂荡着一艘高桅白帆大船,从头到尾点着八盏风灯,分外显眼。黑帆小船渐渐靠近,船头便是一长两短三声清亮的牛角号声。黑帆小船飞快地靠上了高桅大船。

一个高瘦伟岸的身影站在船头拱手迎宾:“贵客大宾驾临乎,四海同心!”

“方木头?原来是你!”姬多友脱口而出。

召伯虎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子良,子何公子年岁长你许多,又是宋国大宾,怎可如此称呼?太失礼了!”

“无妨无妨,”子弗父何微笑着摆摆手:“这许多年不曾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乍一听到,只觉亲切非常,无妨无妨!”他转身请让:“来,请船舱就坐。”

此刻,一轮圆月正牢牢镶嵌在夜空中,那皎洁明亮的光芒使满天繁星为之失色,就连漆黑如墨的夜空也让它熏染成半透明的灰色,如凝胶一般。试问天下还有比它更大更圆的白玉盘吗?

当然有的,在凉风习习,微澜轻漾的水面上,还有另一轮明月在轻轻为颤动,与它天上的同伴相比,少了一份张扬,多了一份羞涩。站在船舷远远望去,池畔树影婆娑,月影轻摇,花香袭人,微凉沁衫,好一幅镐池春月图啊!

“如此美景,似乎缺了点什么?”召伯虎轻叹道。

“是不是这个?”子弗父何从袖中掏出一物晃了晃,多友眼尖,马上喊了出来:“骨箫!”

召伯虎也来了兴致:“早听闻子何兄夫妇皆精通音律之道,今日良辰美景,虎洗耳恭听子何兄佳乐!”

“就是就是!方木头,可别摆架子了,这可是在为我饯行,可不能扫兴啊!”姬多友也不停催促着。

子弗父何微微一笑,轻轻将箫口置于唇畔。骨箫为兽骨所制,虽不似后世的洞箫那般低沉,但轻按慢捻,也是别有洞天的。夜色渐深,苍穹如墨,骨箫宛转之乐音伴着池水的低咽,在这静谧的夜里听来越发令人心揪。

召伯虎听得兴起,站起和歌:“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逐如许。”

浑厚的嗓音虽不如女子歌来轻灵动人,但却饱含一份沧桑抑郁之感。不知为什么,明明子弗父何吹的是骨箫,但在姬多友听来却是来自江汉鄂国的埙之声------恍忽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数年以前的那个月夜,围坐在篝火边听着那位清丽少女如泣如诉的埙乐之声------

“子良,发什么愣呢?密叔的酒菜已备好,快开动啊!”

也不知愣怔了多久,忽地被召伯虎摇醒。睁目一看,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席案上已是一案美酒佳肴,当真是撩人胃口。多友一耸鼻:“这味儿很是特异,似酸似甜还夹带着异样的肉香,闻所未闻也!”

召伯虎与子弗父何相视而笑:“满案佳品,子良独赏老商汤,端的是个会吃之人。”

“老商汤?”多友看了子弗父何一眼,思忖道:“莫不是此汤与殷商有何关联?难道是殷商宫廷所创,之后流播于民间的美味儿?”

弗父何莞尔:“殷纣王别无所能,惟独对食,色二字天赋异禀,日日美酒,夜夜佳丽,一朝亡国,便留下了这酒后汤,殷商遗民呼为‘老商汤’了。”

多友打趣召伯虎:“如此说来,此乃亡国汤了,你们——”他口中称“你们”,手指却点着召伯虎:“也不怕晦气?”

弗父何面皮一紧,召伯虎却哈哈大笑:“怕什么!咱们晦气均沾。”说着便打开了案中那只丝绵套包裹着的小铜鼎:“来,都尝尝。这可是子何兄亲自下厨督炖的,可费了老鼻子劲儿。”

姬多友看到鼎中雪白碧绿金黄的一汪,便拿起细木长勺,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玉碗中打了半勺,一口入喉,冰凉酸甜又肥厚,肚腹立时一阵咕噜噜大响,不禁赞叹一声:“好个老商汤,真是妙不可言也!”

说完便一碗又一碗地呼噜噜大喝,片刻之间,一鼎竟是空空如也。

“没有了,再上!”多友向密叔一伸勺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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