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向来言出必践23(2 / 2)

“不是、不是客人,”她结巴道,“我找在这上班的,我找……我找路焱。”

女前台上下打量她片刻,目光掠过她校服和书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她回过头,朝楼道里面大喊:

“路焱!你小女朋友找你!”

钱佳宁:……

很快,路焱脚步匆匆赶出来,估计也是被这一嗓子喊懵了。看见钱佳宁的瞬间,他无奈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往旁边无人的角落推。

钱佳宁给他推得踉跄,领口又被他拎了一把,这才站稳。

她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路焱。

哎我去。

他平常在学校穿校服,私服就那么几件长短袖的白T,来来回回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穿这两种衣服之外的款式。

应当是KTV的工作服,白衬衣,黑色西裤。质感也说不上多好,但穿他身上就特显矜贵,把宽肩窄腰的身材优势全显出来,转身的时候能看见后背的肩胛骨和匀称的肌肉。

大约是钱佳宁目光过于炽热,路焱有些不自然地问:“看什么?”

“看你穿衬衣!”钱佳宁的声音坦然而嘹亮,“你穿衬衣真好看!”

路焱被她噎得说不出话,顿了顿,目光偏移,转换话题。

“你来这干什么?”

“KTV又不犯法……”钱佳宁的注意力也很容易被转移,语气变得茫然,“我不能来吗?”

路焱欲言又止,身子遮着她,说:“以后少来。”

钱佳宁透过他身体的缝隙看了看店里,还是不懂,不过仍然点了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把卷子和奖品拿出来。

“你看!”她把奖状展开给他看,“你这次期末第十二!全班你进步最多啦!这个是你的奖品,是一个笔记本……”

她唠唠叨叨的,路焱抱着手在旁边看她,笑了一声,说:“就为了这个来找我?”

“就?”钱佳宁抬头,“这是我们两个努力一整年的结果好不好!”

她给他补课的笔记本都写满四个。

听到她说“我们两个”,路焱神色明显一愣。片刻后,他把卷子接过来,展开看了看错题,轻声说:“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钱佳宁高频率摇头,“你才辛苦,每天回家那么晚,白天还跟着我补课,就因为我想坐前排。路焱,下个学期我们分班了,我没办法给你补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啊,不能一来学校就睡大觉……”

他左手捏着卷子,肩膀靠在墙壁上。姿势懒洋洋的,神色很温和:“好。”

他最近回家的时候她睡了,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她攒了一箩筐的话要和他说。说着说着,她也有点难过。

她发现自己想一直和路焱坐同桌。

她说得头垂下来,手背着,轻轻叹了口气。一阵沉默后,路焱忽然伸出手,把她脑袋往下按了一下。

“你等我交班,咱俩一起回家,”他说,“我今天晚上和酒吧请个假,不去了。”

钱佳宁抬头,高兴里带不解:“真的呀?”

“嗯,”路焱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找了个奶茶店,把她安排在里面。钱佳宁抱着奶茶在窗户边等他,等到五点出头,路焱换上自己衣服走过来,朝她打了个响指。

钱佳宁一颠一颠,甩着马尾跑出去。

“钱佳宁,”他看着她跑过来,“你能不能别老傻乎乎的?”

“我哪里傻乎乎的?”她不满。

路焱抬头望望天,又说:“算了,就这样吧,一直这样。”

两个人坐车回了家,溜达着进了小区。路过一处小卖铺的时候,钱佳宁忽然说:“买罐冰镇的可乐吧。”

路焱说:“行,我去买,你在外面等我。”

小卖铺离单元门也不过几步路,钱佳宁在门口站了片刻,脚步往家门口的方向移。转角的瞬间,她身子忽然僵住。

楼下站了个头发蓬乱、略显酒气的中年男人。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钱佳宁脸色骤变。对方朝她迈了一步,她厉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男人脚步一滞,估计也没想到她上来就这么凶,语气不悦:“我来看看我老婆孩子都不行?”

“你从哪问的我们地址?”钱佳宁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往单元楼的方向走,“是不是姑妈……我就让我妈别告诉她,你们宋家没一个好人——”

“宋佳宁!你也姓宋!”

“我才不姓宋!”钱佳宁应激反应似的冲他喊,“我随我妈姓,谁跟你们家姓!”

男人大步迈过来,狠狠推了她脑袋一把,继而揪着她领口怒喝:“我是你爸!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被中年男人拽着根本挣脱不开。一些不大好的记忆浮现心头,钱佳宁一巴掌扇上他的脸,尖叫起来:“你放开我!我妈和你离婚了!你再打我我可以报警!警察会来抓你!”

父母离婚那年她才六岁,瘦小干巴,最大的能耐不过缩进角落咬着嘴唇呜咽。对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女儿如今长得这么好、攻击性这么强,甚至有种鱼死网破的劲儿。接连被她扇了几下后,他怒喝一声,揪起她后背的衣服,把她往地上一推,一脚踢上她后腰。

钱佳宁滚了几圈,撞上一处石墩才停下,腰疼得像断掉。她也不哭,红着眼圈一抬头,表情像只发了疯的豹子,大有男人再往前走一步她还能扑上来的势头。

不等钱佳宁爬起来,他忽然被人从后往前按扑在地上,继而领口被人拽住,拖着往墙边走了几步,身子被抡起来往墙上砸。

两下人就瘫了。

他惊恐地抬头,看见一张十几岁的、凶神恶煞的脸,冲他一字一顿:“你他妈再碰她一下,我把你胳膊拧断。”

他头方才被撞在墙上,此刻鼻青脸肿,眼里露出几分恐惧——毕竟路焱的表情告诉他,他动起手,真的可以不计后果。

他应该是还想动手,但钱佳宁那边疼得喉间有细小的呻/吟。他回头看了一眼,松手让他滚,继而朝钱佳宁跑过去。

他一过来,她身上就没劲了,整个人被他抱住,眼睛埋进他肩膀。路焱想抱她起来,结果她后背疼得厉害,一碰就颤,弄得他无从下手。

僵持了一会,她小声说:“你背我好不好?”

他点点头,背过身,让她上来。

她不重,趴在背上没一点重量,只是手指攥他衣服攥得紧,就像怕他走似的。他侧过脸,安抚道:“没事,他走了,我在呢。”

她点点头,身体总算松懈了几分。

他背着她进了居民楼,两旁的墙壁上贴满白底黑字的小广告。她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嗅着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眼眶憋得酸疼,她不发出声音。路焱脚步顿了顿,说:“可以哭。”

她抬头。

他说:“你别忍了。”

她喉咙里呜咽一声,还是没哭出来。

她好多年没哭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不像他平日:“女孩儿哭,不丢人。”

她眼泪终于濡湿他肩上的衣服,弄出一大片深色的阴影。

他走到家门口,开门进屋,把她放上沙发。她眼泪像止不住似的一直流,路焱倒了杯水给她喝,喝完了又继续变成眼泪往外落。

“我不姓宋,我姓钱。”她说。

“嗯,好,”他拭她眼角,问她,“背上我看看好不好?”

冬天\衣服厚,给她消解了不少力道,不过还是青了一大片。路焱拿指尖碰了一下,她身子一颤,他连忙收回手。

“你别和我妈妈说,”她哽咽着嘱咐,“不然她又得去和他们家人吵。”

路焱点头:“不说。”

他给她找来消淤青的药,给她在后背抹开。粗糙指腹划过女生光滑细腻的脊背,引来身体不易察觉的战栗。

“还疼么?”他低声问。

“好一点。”她闷声。

“……”路焱停了手,“疼,还是不疼?”

钱佳宁顿了顿,抽了下鼻子,说:“疼。”

“疼就告诉我,”他又低下头,“从今天开始,疼可以告诉我,委屈也可以告诉我,别人欺负你必须告诉我。”

药擦完了,他把她衣服放下,掰着她肩膀把人转过来,和她确认:“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说。

话音刚落,她眼圈又控制不住的红起来。

路焱顿声片刻,说:“可以哭。”

她点了下头,真的开始哭,就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流眼泪的人。路焱拿过几张纸巾给他擦脸,她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喉结一动,伸手拍她后背:“没事了,我以后先送你回家再去上班,他不敢来了。”

纸巾都湿透了,他拿衣服帮她擦眼泪。他也不想劝她不要哭,他觉得女孩子委屈了,眼泪就是要流出来。

路焱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比如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女孩一定要轻弹。不轻弹的姑娘,一定都受过很多委屈。

钱佳宁把自己这些年咽回去的眼泪全流在他衣服上,身子缩在他怀里,哭得颤抖。路焱微微弯着腰,一点一点把她情绪稳定下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钱佳宁。

他以为她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百折不挠,永远天不怕地不怕。

眼泪总算没那么汹涌了,她哭得有点打嗝,哽咽着说:“我以前,一哭,他家里人就嫌我烦。我一哭,我妈妈就难过,我不敢哭……”

他点了点头,揽她后脑,说:“当着我没事。”

她脸埋在他衣服里,闷闷的:“路焱,你怎么不早点来啊。”

“那老板动作太慢了,”他皱起眉,“找个零钱耽误那么久……”

“不是,”她说,“我说,你怎么不早点来,不早点认识我。你要是从小就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受那么多欺负了。”

他声音一顿,手在她脑后收紧,慢慢揉进她头发。钱佳宁手指攥着他衣服,他用下巴蹭了下她头顶,让她坐正,后退半步,单膝触地蹲到她面前。

像在发誓一样。

“现在来了,”他说,“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可还是会分开的,”她说,“你那成绩忽上忽下的,也没法和我考一个大学……”

“能考,”他说,语气笃定,“不就考大学吗,你考哪的?”

“我想考F大的金融系,毕业以后多赚钱在上海买房子,把我妈也接过去,他就永远找不着我们了。”

“那我也考F大。”

“你说大话。”

“我没有。我说能考就能考。”

17岁的路焱聪明,傲气,信誓旦旦。

少年言出必践,是命运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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