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扶楹(1 / 2)

良娣独自漫步于宫廷前后相连的回廊中,冬日萧瑟寒凉,几日白雪融融,两侧皆是云霞朱砂一般夺目的红梅,与矮丛山茶的点缀下鳞次栉比。

偏偏那雪不与茶花争颜色,要与腊梅拼傲骨,纷纷落在梅树枝头,迫着那硕卷的花打旋儿,摇摇欲坠,冷风袭来互相拥在一起又似无声的铃。

她这样徐徐赏梅,似乎要与这些清雅之物聚到一起了。两步回廊尽头,前方就是朝臣设宴的朝晖殿,与睦元殿呈工字结构,中部回廊天接云涛,层层相连。

然而似乎见着泛着寒意的汉白石阶上坐着一个瘦弱的背影,穿着单薄,颤颤地抖动,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呜咽夹在呼啸中,如一只幼犬小兽。

清音心下猜疑,不自禁放轻了脚步:“是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素来轻柔和缓,即使突兀也不使人惊惧,然而那背影迅速的跳起来,回过身盯着她,微有恼怒:“你是谁?”

借着昏黄的灯,透着雪映出来的白光,清音方才收全了他的真容。

他的面颊苍白,明显有着孩童一般稚嫩的圆润,被冷气淋的泛红,看上去约摸不过十岁,比自己要矮上一个头,身子极其瘦削,一双如银河明亮的翦水秋瞳毫不掩饰强烈的戒备之心。

穿的很是轻简,唯有身上的布料云纹,无声的彰显着他是某位天家贵胄。清音见着这位半大少年,无端想起自己的弟弟:“我是后宫伺候主子的。你是谁?”

她这话说的含糊,叫人以为她是某个宫里的婢女。事实上,侍奉皇帝,陪王伴驾,不也是一种伺候么?少年心下有疑,并不中她的哄骗:“莫要骗我,你身上的东西不是宫女可以穿戴的。”

“好么。是我家娘娘今日高兴,赏了我的发饰,知我要来吹风,又将她的斗篷赠我了,”清音暗自叹气,好个机敏的男儿。

“许你是哪个高位主子的掌事宫女。”廊下阴影昏暗,少年瞧不清她,亦没有细究,妃嫔与宫女,无论如何,也是不可逾越的。少年也不再计较,又自顾自坐下来,背对着她:“既然你吹过风,就快回去吧。”

“你既不回去,又如何要我回去。你有甚么烦心事?”清音侧立于他身后赏雪中寒梅,许是因为予舟的缘故,她对年龄相仿的孩子总多些怜惜,念及弟弟,昔日笑颜浮现,清音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少年敏锐的捕捉到这叹息,闭口不提要她回去的话,自顾自道:“若你有个赫赫战功的母亲……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又垂首,独自的浸溺在悲伤中,连音色也染上几分哀痛与无助,清音的心一动,“不若讲与我听,权当开解你一番。”

少年的防线崩塌,双眸水汽潋滟,“外祖父只有一个女儿,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嫁给中了状元的爹爹,生下了我,多么温馨的家呵。”

清音似乎知道他是谁了:“我在听。”

少年得了回应,侃侃訚訚:“昔年她大病一场,爹爹郁郁寡欢,半年前也随着去寻她了。”

“爹娘都是心肠柔软之人,为何又能狠心……弃了我。”他有一丝苦笑。“若你身边的人贪心不足,早就不顾,或者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亲邻之情。是啊,他们是一群虎狼,他们没有心,也不配有心。”

“这些人失了心肝,他们觊觎不该拥有的东西,包括……我的命。”

忽而飘雪,纷纷扬扬洒落,打湿了不受廊顶庇佑的台阶,亦落在他华贵的衣纹上。他没有回避,只是起身斜倚栏杆,任由风雪裹挟,冷空气钻入他的鼻腔,又随着吐息泛出白气。

清音受了冰雪吹拂,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酒醒了约莫大半,醒了神,她该回去了。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仇恨,却与你有着相同的苦楚。”甚至更甚……她心底的怨气,似乎也流散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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