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1 / 2)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她这样想着。

她身上并无任何可为她提供保暖的服饰,她就这么赤裸裸地走在这寒冷的雪地中,缩着身体,企图将热量留在身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周遭除了被白雪覆盖的植被之外,别无他物。

忽的,一股寒风如发了怒的蛮牛般冲了过来,将她撞倒在地。她在雪地里颤抖着,她知道,若是再像这样躺着,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于是她便用尽全身力气,去尝试重新让自己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没有小马能帮得了她,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即便她一次次的倒下,但她依旧在倒下后重新尝试站起来。即使是这样,她这样去努力,去努力让自己远离死亡,但终究只是垂死挣扎。

终于,她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她侧躺着,朝上的眼睛看着已落在山边的太阳,这大概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吧?即使成功逃脱,最终也只落得如此下场,她这样想着,带着心中最后不甘,闭上了双眼,任由寒风带走她最后的生机。

结束了,随着她脑海里最后的一线思维的离去,她失去了意识,身体逐渐失去活力。

她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是梦吗?那么真实……那是真的!来自全身何处的疼痛感提醒着她。她又躺了回去,紧紧地蜷缩在被窝里,享受着此刻难得的温暖。

谁救了我?谁会救我?她的心中满是疑惑,但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

“哐当”一声,似乎是有谁进来了,寒冷的风忽的就冲进了屋,这时她才注意到她所处的,不过是一间粗糙简陋的小木屋,简单的炉子撑起了抵御寒冷的唯一防线。

谁进来了?救了我的生灵?木屋的主人?待她看向门口,却没能得到准确答案——那是一个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马形生物,一根毛发也没漏出。

那个未知生物进屋后便立刻关上了门,寒冷的风因此也就停止了在屋中的肆虐。他将背上的柴火依次添入火炉,屋内更加温暖了。

“你醒了?”那个生物瓮声瓮气地关心道,“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即便,我的身份是,”她停顿了一下,“邪茧女王?”

是的,就在不久前,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的,正是从被石化的命运中逃脱出来的邪茧女王。

“对我来说,这和你的身份是普通小马可能没什么区别。”他脱下了衣服,噢,这里应该用‘她’。看着眼前这只小马,惊讶、愤怒、不解等等诸多情绪,依次从邪茧的脸上飞驰而过。

“萍琪派?”最终邪茧的表情定格在了疑惑这一情绪,“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这个与萍琪派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马,在听到‘萍琪派’这三个字后,立刻反驳道,“我不是萍琪派!也许我是,但我不是。”

“你不是萍琪派,那你能是谁?我制造的那个冒牌货早就变回烂木头了——更别提你身上根本就没有幻形灵魔法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她救了邪茧,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话里的内容过于奇怪,以至于邪茧的声音小了不少,语气平和了不少,“你为何要冒用萍琪派的外貌?”

“唉……”她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毕竟,自我诞生起,我就长这样。”

“嗯哼,”邪茧对面前这位自称不是“萍琪派”的萍琪派更感兴趣了,不过抛去身份,她还有其他的疑惑,“先不说你身份的事,你救我难道就不怕我醒来后反手把你当食物吃了?又或者,不担心我卷土重来再把小马国搅得天翻地覆?”

“嗯?这些?我没想过。”她从角落里拿来一口小锅,盛了些水,放在炉子上烧,“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我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意外。我不受任何约束,我也不在意任何事情,我只想去寻找自己想做的事。我遵从了内心的选择,所以救了你,其他的,我都没想过。那就与我无关了,因为我本就一无所有。喝点热水不?”

邪茧轻笑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热水抿了一口:“你可真有意思。等我重新拿回那些属于我的东西后,我会回报你的。”

“哈?回报?那就不必了。就让我安心的做我自己的事,就好了。”

“不求回报?你果然很有意思。我怎么称呼你?不是‘萍琪派’的萍琪派。”

“叫我派就好了。”

“派?”邪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轻笑道,“还是和那个欢笑元素萍琪派有关系啊……有兴趣和我聊一聊你的故事吗?这里太无趣了。”

“嗯?你想听?”派放下了水杯,转过身体,看向邪茧,“那我就讲讲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故事……”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和谐——一座简单的木屋、一个简易的火炉,便将这个世界分做了两半,一半属于天地,一半属于她们俩。

大概是几天后,在派的细心照料下,邪茧总算感觉好些了——几乎遍布全身的冻伤似乎没那么疼了。

“你每天就做这些事儿?”邪茧从床上下来,坐在了火炉旁,看向刚刚砍完柴回来的派,“砍柴,烧火,做饭,循环往复。不觉得无聊吗?”

“不是的啦,”派放下背上的柴火,“假若天气不是那么糟糕,我会在屋外堆雪马,又或者雕木雕,偶尔也会在砍柴的时候找些野果野菜简单的改善一下伙食……总之,总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只不过最近几天为了照顾你,我没做别的事罢了。”

邪茧环视四周——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木屋:屋内很简陋,除了那个简易的木床,也就只有火炉边上铺的些许干草可以用于休息。也是为了照顾受伤的邪茧,派这几天一直都是直接睡在火炉旁的干草堆上——这火炉还总是会在半夜灭上几次。

邪茧看着面前正忙碌着的派,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很高兴看到你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改天我想我可以带你去堆雪马,或者,雕木雕!”派表现的很是兴奋,仿佛认定了这一切一定会发生,“哦,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或许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我已经等不及向你分享我的大作了!”

邪茧将头别了过去,她很不适应这种程度的兴奋,以至于她感到有些许厌恶——但她并不想让派看到她那充满憎恨与厌恶的表情。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么想,明明曾经的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者的看法。她不明白,更想不明白,于是便放弃了这毫无意义的思考,转去尝试隐藏自己的厌恶了。

“嗯?你觉得怎么样?”

邪茧支支吾吾地回应:“嗯……也不是不能考虑。我需要考虑一下——至少今天不,”她看了一眼派,派的目光中充满了祈求,“额,今天我感觉自己身体还是有些欠佳,也许明天就好了。”

“耶!”得到邪茧的如此回应,派高兴极了,就连蹄上的动作也轻快了起来。

伴随着派随口哼唱的歌,邪茧再一次的陷入了沉思:我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想辜负她的期盼?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了?这难道是星光熠熠她们搞得鬼吗?可……我能感觉得到,源自她体内的情感,那骗不了我,那是真实的,如此真实……以前有过这种感受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那也不是对我的,而是对我所变幻的皮囊的感情。我变得软弱了,我必须——想到这里,邪茧突然感到心里一空——是啊,曾经那所谓的强硬,是为了什么?为了统治族群,所用的铁腕?可现在,自己早已不是女王;为了复仇,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我真的享受那些吗?我似乎从未想过那些。捕食,被驱逐,恨,复仇……曾经的自己仅仅在这些问题之间游荡徘徊,从未走出过这个圈子。这大概是邪茧第一次想到,放下心中的仇恨——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跳出那个无穷无尽的循环,她第一次厌倦了这个循环。

屋外风雪早已停息,太阳轻拨开云雾,照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闪烁着生的光辉,平静而又祥和。

“快来看!这是我前段时间堆的雪马!”派在前面蹦蹦跳跳,邪茧悠闲地跟在后面,“没想到经历了前几天的大雪后还在!你来猜猜我堆的是谁?”

“嗯?”邪茧顺着派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派所说的那个雪马。现在它仅剩下些许轮廓可以看出它并非只是一堆雪,其形象虽已基本模糊,但特征依旧明显:不知道怎么用雪堆出的张开的宽大的翅膀与仿佛要扎穿天际的尖角。但能辨认的特征也就仅限于此。

邪茧在思考片刻之后,尝试性的给出了自己的猜想:“这是……塞拉斯蒂娅?”

“喔!你猜对啦!”派转过身,飞扑向邪茧,邪茧本能性的想要躲开,但还是慢了一步,“嘿嘿,奖励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体表的疼痛与一股足以饱腹的爱意同时在邪茧的身体中爆裂开来,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一时之间让邪茧呆立于原地,直至派开始摇晃她的身体她才回过神来。

“停停停,打住打住,再晃就给我晃吐了——刚才你也是,能轻一点吗?冻伤虽然说没那么疼了,但你这使劲一抱,那还是得疼啊!”

“哎嘿嘿,”派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啦,我一时有点太激动了,忘了你身上的伤了,抱歉抱歉。”

“害,真是的。”邪茧轻轻地揉了揉刚被抱过的地方,“我怎么觉得你比萍琪派还欢脱呢?”

“有吗?嗯……我想可能是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吧?”派托着下巴,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多久了呢?额……好吧,我记不清楚了。不过那又如何呢?”派重新看向邪茧,“呐,邪茧,你说……”

“嗯?”邪茧着眼前这个跳脱的粉色小马,不知她又准备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啊,算了算了。突然觉得这话不是很合适,我们继续走吧!去找一下可用作木雕的木头,让你看看我的手艺!”说罢,便拉着邪茧的前蹄继续向前走了。

“诶,不是,”邪茧轻挣开派的蹄子,跟在她的身后,“你没必要拉着我向前走——那搞得我好像什么小幼驹似的。以及,你刚才打算……”

“没什么啦,那哪儿有接下来我要给你展示的木雕重要呢?”派迅速地打断了邪茧,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邪茧见派并不想说出那句没说出的话,也就没再追问了。

前面的路虽已被雪覆盖,但并不影响她们的前行,而高悬的太阳则是默默地散发着光与热,使此刻冰冷的大地微微回温。

在这天气寒冷的冬季,舞台的主角终究还是风与雪。今天又是一场雪,不过并不是很大,因此派又一次的拉邪茧出来玩了。现在的派就像一个刚刚获得爱的缺爱的孩子,向邪茧所求着爱与陪伴。

“嘿!邪茧,看雪球!”邪茧刚从屋内走出,就见有一雪球迎面而来,而她躲闪不及,被糊了一脸。

“来吧!今天挺适合打雪仗的!”派脸上依旧洋溢着笑意,蹄上则是继续马不停蹄地制造着新的雪球。

“嗯哼?小小陆马也敢挑衅我——伟大的幻形灵之主,邪茧女王?”邪茧纵身闪到一个雪堆后面,一边操弄着戏剧性的口气回复派,一边用着魔法团起多个雪球,“你的失败早已注定!”

“噢,那可不一定哦,看招!”

派的两只前蹄动作快得甚至出现了残影,雪球仿佛万箭齐发般飞向邪茧。而邪茧也不甘示弱,用魔法操纵着数量众多的雪球向着派发起了反攻。

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世纪大战之后,派与邪茧都累的直接躺在了地上。

“呼……没想到你这小小陆马竟有如此能耐,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你也不赖嘛。”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

“哈哈哈,看看你,身上全是雪,就跟我堆的雪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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