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棵残余的无花果树42（1 / 2）

院子里原来有很多棵无花果树，每年的初秋时节，我和邻居们都会享受这一季节性美味，但自从前年政府组织人力对老旧小区进行改造整理，也就剩下十二号楼前这一棵树了。那是一棵老树，站在我家的厨房里，就可以看到它，树干粗壮虬蟠，大约有两层楼高，说实话无花果树能长到这般模样，属实不易，按无花果树的生长周期，估摸着这棵树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

这棵老树的生命特征很奇怪，每年春天来了，它都会逐渐长成一番枝繁叶茂的样子，院子里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会走过来绕着树嬉戏打闹；夏天来了，它的枝条上就挂满了一颗颗无花果，那果子吸收日月精华，采撷天地之灵气；秋天来了，院子里的人们便有了口福，几乎都会摘下一两颗果实，品尝着大自然的馈赠；冬天来了，它悄悄地卸下了叶子，又是一番枯萎凋零的样子，那裂成了几乎两半的树干，看上去点一把火都能着了，就连那四处伸展出的枝子，本该包裹着主枝的树皮，也如同蜕皮一样脱离了枝干，宛若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默默地蹲守在院子里，守着暖洋洋的太阳，任岁月蹉跎，等候春暖花开。这便是它一年四季的颜色，我想最初种下它的人，也未曾想过它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就是这样一颗无花果树，生在这平凡的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人你来我往，没有人施肥，没有人浇水，没有人打药……，一年又一年的为我们带来生活的滋味。记得每当那无花果裂开了，漏出紫色果肉的时候，十二号楼的一位老爷爷，就会趁着天微亮，穿上他的蓝色卡其布大褂，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用一根竹竿绑着一个矿泉水瓶子，扭下一颗颗饱满的果实，而其他邻居则只是摘下一两颗果子，打一下牙祭而已，我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只是每当我摘下果子，看着树干爆裂的残缺，我的心里总会隐约觉得，它这自生自灭的状态，或许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果然在2022年的春天，原本应该长出满树叶子的果树，不仅几乎都没有生出叶子来，就连那树枝上也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人们如果走近了后看到，会让人浑身不自在。那一年我每次路过它的时候，都会像躲避什么一样远远地避开，其他人也再没光顾过它，那些昔日于树下欢歌笑语的小朋友们，也被大人反复叮嘱远离它。渐渐地，人们遗忘了这棵老无花果树，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样子，再也没有往年采摘果子时那种兴高采烈地赞美了。

花无百日红，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我做饭的时候，站在厨房里透过窗户远远的看着它，心里默默地想，也许它是看到自己的老伙伴们都被砍伐了，觉得这世界了无生趣，就想着随风而去吧。倘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再也享受不到它每年都会给我们带来的惊喜——那种甜糯的人间烟火气，特别是于清晨的轻露中摘下一颗，不用擦洗，就将整颗果子直接入口，在那沁人心脾的甜糯凉意中，夹杂着果皮的涩感，更让人回味无穷，犹如吃了人参果一样。

人们通常都是这样，忽略了眼前的幸福，把眼下的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恣意洒脱的挥霍着，但等到它消失了，就会在内心里忽然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真要去找一下自己到底缺失了什么的时候，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比如，这颗无花果树于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如今它真要离去了，我心里也颇感遗憾。其实我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都会与它擦肩而过，但在过去的七年多时间里，我除了心安理得地摘下它的果实外，却从没有给予它任何照护，可那些果实何曾真的是属于我的呢？无花果树又何曾有过怨言呢？

人生就是这样，看似把每一个日子都捧在手心里，其实不过是匆匆而过，而且仔细想来，竟然都真的是彼此的过客。

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天都是五点左右出门，走在院子里时候，我总喜欢抬头看看天空，那时候的天空，是纯净的；而春天清晨的这个时间点，天还是朦胧的，偶尔还闪烁着的几颗星星，也是看不清楚，这个时候的世界，是寂静的。

今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抬起头来寻摸着天空，想看看昨天那颗星星是否还挂在那里，竟无意中瞥见这棵无花果树悄悄的发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我好奇地立住在树下，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它竟真的发芽了。

人生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惊喜。

就在我已经放下了它的时候，它又冷不丁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貌似有了叶子。接连一段时间，我每天早晨都特意站在树下，仔细地数着哪里又生出叶子来了，哪颗叶子又长大了一点，哪根树枝仍然没有叶子……，我有意地观察着它，心里也为它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