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96(1 / 2)

什么三日之内?

牢内三人, 一个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惶然得疾言厉色,只有沐言一人站在原地, 面容有些空白, 仿佛一堆无序的线交杂在头顶。

林总管呵斥完面前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国师, 立刻躬身凑到沐言面前;

“陛下, 暗牢潮冷,对龙体有损,咱们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想问的话还没问,沐言自然不想走。更何况林总管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 还有国师那些不明所以的话, 让人觉得蹊跷。

想起那日应琛来找自己辞官, 沐言觉得自己似乎拽住了这团迷云中的线头。

许是见小皇帝不愿意走, 林总管又卖起惨。

“陛下, 咱还是先回沐阳殿吧,傅统领若是知道奴才带您来这里, 肯定不会放过奴才的……”

小皇帝面上乖戾, 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纯善得很, 林总管自然不敢拿这些小心思拿捏当今圣上。但这句话也没错, 傅统领对小皇帝千依百顺, 对这些下人却绝不会手软。

沐言闻言顿了顿。

“你差人给傅辰带话,就说朕……”

他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在傅辰面前蒙混过去的借口, 樱粉的唇不自觉抿起;

“就说朕有事, 晚点会回去。”

林总管一脸难色, 显然不认同这句话能说服影卫统领。他还要劝阻, 瞥见沐言扫过去的一眼, 瞬间闭上了嘴。

沐言冷白色调的肤色在昏暗的地牢中如同浮着细腻的光晕,破败逼仄的环境将矜贵的气质凸显得更为明显。

此时精致的眉眼舍弃了平日的柔和,异常冷淡,微微狭起,如同一片冷薄的剑刃。

地牢里的空气一时有些冷凝。

沐言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有着清晰可见的急切。

“你说的卦象和石碑是什么?”

“三日之内又是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国师说的这些,说不定与要辞官的应琛有着什么关系。

林总管还想阻拦,沐言却早已觉察他的意图;

“你出去候着。”

出了暗牢,骤然对上室外明亮的光线,沐言茫然地眨了眨眼,细密的刺疼将眼眶处激出一点细润的水色,脸庞也是雪色的白。

林总管瞧了瞧,摸不清这会儿陛下心绪好坏,语气格外斟酌小心;

“陛下,咱们该回去了。”

沐言脑子里还回想着国师的话,一时没听到林总管的声音,等到林总管喊第二声,才如同回神一般,看向林总管;

“让人看住这里,今日不得行刑。朕要去趟长信殿,你回沐阳殿,替朕拦住傅辰。”

“陛下,这……这……”

林总管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来话。

他哪里能拦住傅统领呀!他连傅统领手下半个影卫都拦不住!

沐言已经起身往长信殿走了,步伐颇为匆忙。

国师说,应琛将他关入牢里,是不信他所言,也不信长生塔倾倒下的石碑。

沐言却并不这样认为。

应琛也许并未全信,但却也非全然不信。

否则,也不会特意前去沐阳殿,将兵符与禁军全都交还给自己,还特意嘱托自己不要出宫。

也许国师说的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他却仍旧在自己的安危这一环做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应琛没有猜到,国师所说的危及国本的异世之人就在他身边,而所说的天子之危,说的也根本不是沐言有危险,而是他自己。

长信殿的殿门一开,浓重的中药味就闷头压了过来,让人心口发窒。

几位太医正从寝殿出来,个个脸上都愁眉不展,见到沐言,似乎有些惊异,连忙凑近行礼。

沐言甚至忘记了叫他们起身;

“应琛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由谁来说。

众人一字未表,但又似道尽了一切。

沐言挥开人,继续往寝殿内走。

即便是白日,殿内帘子拉着,显得十分昏暗,燃着得烛台也照得不是十分明朗。汤药的苦味和暖炉的热气蒸在一起,混着这光影,融出一股腐朽的死气。

床榻的不远处还放着书案,上面堆满了折子,想必是应琛病中还不忘处理国务。

沐言扫了一眼,垂着的长睫颤了颤,心口更加窒闷。

“端出去吧。”

床榻里传来略显沉闷的声音,仿佛极度疲乏。

沐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琛许是把自己误会成送汤药的宫人。

但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喝药?堂堂摄政王,连生病就该喝药的道理都不懂吗?

想到国师说的若是属实,明天说不定就是应琛的死期,沐言心底莫名憋了一股气;

“为什么不喝药?”

床榻上的人听到声音,沉默了一阵,才传来窸窣的轻响,似乎是在竭力起身。

帷帐被挂起,沐言才再次见到应琛的脸。

这个身体对应琛的熟悉十分深刻,但见到了此刻眼前的人,也不禁觉得陌生。

向来衣衫齐整的人,此刻就穿着松散的中衣,发丝散乱,身形较往日消瘦不少,浑身散着病中的颓气,生机乏匮。

“陛下?”

应琛似乎很惊讶沐言出现在这里。

沐言唇瓣张了张,脑中思绪繁杂,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和应琛说,国师说的都是真的,你才是那个沐国天子,要是不当皇帝,明天你就会死?

好像并不比国师说的更有说服力。

应琛牵唇,轻拍了下床榻,示意沐言坐过去。似乎对沐言来看他这件事情十分愉悦。

见到沐言脸上沉重的神色,他却好似浑然不知自己将死一般;

“我以为陛下应该会很高兴。”

指的是他重病的事。

沐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应琛好似没看到,“陛下不用担心,臣许久之前便该死了,不过是侥幸活到如今而已。”

他侥幸从满门抄斩的死局中出逃,隐姓埋名进了朝廷,又借小皇帝的手手刃仇人,为应家翻案。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倾其一生才能做到。

却不想,不过略施小计,自己就在天真的小皇帝面前露了头,甚至允与允求,不过几年,便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顺利得令他自己都惊叹。

沐言没听出其他,只听出应琛仿佛甘心赴死的意思,心下一慌,拉住了应琛的袖子;

“你不相信国师说的话?”

应琛看向沐言,却是问他;

“陛下相信这种荒谬之言?”

国师的话确实荒谬,但有一部分又十分真切。

系统现在变成傅辰陪在自己身边,他们没有选择手动脱离,此刻已经与主系统断联许久,沐言也无法找主系统辨别国师的话是真是假;

但异世之人存世,影响沐国天子之气,甚至危及天子及沐国这种事,显然不应该是一个普通N,PC能随意知晓或杜撰的事。

应琛若是真的死了,是最坏的结局,这个世界会彻底崩溃,他和系统也会死在这里。

沐言想到这里,一脸郑重。

“你不能死,我很早就写好了诏书,皇帝之位是你的,你才是更适合做沐朝天子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应琛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很高兴,反倒脸色有些冷;

“臣没有想到,陛下喜爱到为了他,真的愿意放弃帝位。”

沐言脸有些红,不知是羞还是气的。

但他没办法解释的太清楚,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

“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你只要登基,你就会好了。”

“原来是这样。”

应琛轻声应了一句,眸光始终停在沐言的脸上。

沐言从应琛的表情看不出他相信了没有,但应琛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也没有。

他仿佛自说自话一般;

“诏书傅辰应该已经给你了,你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就登基。”

“或是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你告诉朕,朕这就去安排……”

应琛:“诏书?”

沐言点点头,“有了这个,你就是沐朝名正言顺的皇帝,明日……”

说到一半,沐言好似突然惊醒;

“他没有将朕的诏书给你?”

应琛没有回答沐言的问题,仿佛毫不在意所谓的皇位与诏书。

“陛下,臣在想,假若是国师说的是真的,这异世人会是什么,天上的神?”

沐言:“……”

自己当然不能算作神,应该也不会有活得这么狼狈的神吧。

应琛看着面前人细颤的眼睫,幅度很小,像淋了雨,翅膀上绒毛湿哒哒的山雀。

“若是神,也会死吗?还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应琛越说越没边,沐言没忍住打断了他,“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些?”

应琛:“那傅辰呢?”

沐言愣了一下。

傅辰算是神么?

若是这个世界崩坏,自己会死,那傅辰呢?系统应该不存在消失吧?

轻咳的两声,拉回了沐言飞远的思绪。

应琛此刻眼眸黑沉,不知是否是心情好些,这会儿眼中看着没什么病气了,反倒带着些许笑意。

“不过,就算是神,也会有弱点的。”

沐言白皙的脸上神色空白,看着有些茫然,对应琛谈论的话语似乎不知道如何反应。

应琛不像是会好奇这些怪力乱神事情的人,更不会分神在无谓的事情上。

“你先将礼部的官员召来吧。”

沐言准备把跑偏了的话题再拉回让应琛登基这件事上。按照国师算的时间,留给应琛的时间,实在过于紧迫。

“应大人,不好了!”

沐言接下来的话被骤然打断。

“暗牢起火了!”

殿门被推开,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小太监喊完,见到面前的沐言,惶急地行礼,下跪磕到地毯上声音十分清脆。

“陛、陛下……”

沐言没说完的话瞬间抛到脑后,眼睛都瞪大了,长袍下的膝盖发软;

“暗牢起火?那国师呢?”

自己还有事没来得及问他呢!

“回、回陛下,暗牢的火似乎是从里头烧起的,入口处烧得厉害,没见人跑出来……”

想起不久前国师说的话,沐言更加慌乱不安。总觉得莫名的危险,似乎一切都混乱地不受掌控。

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傅辰。

可傅辰没有像答应自己的那样,把诏书交给应琛。

若是早些按自己说的交给了应琛,是不是这个世界就结束了,说不定还会被主系统判定为成功。

沐言不认为傅辰会害自己,可他也不认为,现在的傅辰,真的和他一样,想要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傅辰好像……一直有事情瞒着自己……

“我现在就写传位诏书给你。”

沐言从床畔起身,匆忙地往书案处走,昳丽的眉尾紧垂着,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应琛没有出声阻拦,倒是跪在殿内的小太监,似乎还有话没禀完;

“陛下、应大人,暗牢起火,还有人进去了。”

“此前影卫统领在火势刚上来时进了暗牢,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才执起的笔猝然滚落,在明艳的衣袍上染出污糟的墨痕。

沐言的声线不自知地发抖,泛白的指节摁在枣红色的书案上,隐隐透出骨质的青色。

“傅辰……他在里面?”

“他怎么会……会去暗牢?”

唇肉几乎要被咬破,沐言也忘了自己方才还急着要写诏书,眼眶晕出深粉,眼中的水意几乎晃出水纹。

“带我、带我去暗牢。”

沐言甚至还没走出桌案,就被应琛扣住手腕。

应琛还是一身松散的中衣,脸上的病容并未消解多少,却与方才榻上的萧瑟之态,相去甚远。眸光扬了扬,面上的温润溢出些许雍容倨傲,竟比此刻的沐言更具帝王之气。

“傅统领去暗牢,自然是去寻陛下的。”

“找我?”

沐言好似已经不能思考,湿润的眼睛呆呆地望向应琛。

鼻尖粉透,细白的脖颈发颤,单薄的身子仿佛被抽去了脊骨,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狼狈又可怜。

林总管的话,国师的话,甚至是傅辰的脸,此刻都像高速旋转的经纶,将纷杂的思绪绞得更加破碎。

是哪里出了问题?

沐言被扣住的手还在不住挣扎,纤细的腕骨上印着鲜红的指痕,仿佛要拓进去脆弱的骨头里,将骨头都按碎。

尖锐的疼痛刺得沐言发晕,搅得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却仍不肯放弃。

应琛将人拖进怀里,长臂圈住,强制地镇下沐言所有的反抗;

“陛下不用急。”

“臣也在找他,不论是死是活,陛下都会再见到他的。”

应琛唇中吐露的死活两个字,仿佛如杯碟交叠的自然声响,没有丝毫波澜。

沐言扬起下巴看着应琛。

被咬得微微泛肿的唇瓣被抿开,轻软的声线断断续续,仿佛说的极其费力。

“你想杀傅辰?”

应琛欣长的手指磨了磨沐言嫣红的唇瓣,阻止了他下意识咬唇的动作。

“如果陛下没有所谓的任务目的,陛下觉得,傅辰会不会杀掉微臣?”

“傅辰他……”

沐言下意识要替傅辰辩驳,莹白的脸上却陡然浮现出惊异的裂痕,仿佛面前站在一个可怕的怪物。

“你说什么?”

“什么任务目的?”

这也是国师算到的内容?

应琛怎么会知道这些?

沐言眼眸中含着的水珠剧烈地震颤,如同零碎的碎玻璃在眼眶内滚动,下一秒便会跌落。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

应琛接住了沐言的话茬,脸上浮现没有温度的笑意。

自然是因为陛下不像是印象中的陛下,甚至是,傅辰也不再像是印象中的傅辰。

而后,傅辰为了杜绝自己再纠缠陛下,毫不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展现常人无法做到的能力。

好似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意捏死的蝼蚁。

但这些,无非都是些猜想,暗牢中的国师,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小皇帝的表现,一步一步,替自己证实,并补全了所有的猜测。

只是,应琛从应家的血海中走来,到如今,最擅长的事,就是蚍蜉撼树,蝼蚁溃提。

略显粗糙的指腹擦去沐言眼下的泪痕,薄茧在过分娇嫩的肌肤上刮出粉痕。

“陛下的眼泪不必流得这样快。”

“或是,陛下觉得,臣一场火就能留下傅统领的性命?”

沐言决堤一般的泪水骤然止住了一半,嗓音还带着雾蒙蒙的水汽,“什么意思?傅辰没事?”

湿润的脸上都是泪痕,但仅是有了傅辰可能没事的猜想,漂亮的眉眼、唇鼻便都生动起来,如同挂着雨露的娇花,生机尽显。

可这花不是为自己而开。

粗粝指腹缓缓下移,捻住沐言单薄的下巴,应琛的声音透着寒气;

“也许吧。”

“能从火海中走出,也不一定代表能走出长信殿。”

应琛后面的声音很低,在殿外蓦然响起的嘈杂声中隐匿不见。

跪着的小太监得到指示,将寝殿的殿门一扇一扇打开,冬日的寒风如同剪翎,呼啸着涌进,将殿中的药味与暖意瞬间吹散。

大殿外的殿门也重重打开,显出层层清亮的天光。

沐言和应琛站在寝殿内,眸光能一路畅通无阻,窥见长信宫朱红色的宫门。

一列宫人缓缓往金币的宫门处走,似乎是要去开门。

然而手还未能触到门栓,厚重的宫门便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至少需要两人合抬的宫门栓重重一颤。

仿佛宫门外有外力在暴力破门。

那一列宫人被吓退了几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靠近宫门。

又是一声重响,枣红的宫门栓上裂开一指宽的裂痕,这样大的蛮力,让那一列宫人受惊地彻底退远,长信宫内四处涌出手持兵械的禁军,剑锋齐齐指向宫门。

应琛的手落在沐言的腰上,搂抱的动作略显亲昵。

“陛下不用落泪了。”

“傅辰看来无碍,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话音才落,厚重的宫门被硬生生破开,玄色衣袍的影卫如墨一般涌入。

最后的身影衣袍污乱,脸上还有焦碳擦过的乌痕,步入宫门的步伐沉稳中透着浓郁的戾气。

是傅辰。

沐言才喊了一声“傅辰”,就被应琛拖着,齐齐落入书案后的主座。

傅辰似乎也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紧接着,就被一众熟人拦住去路,连身影也被遮掩完全。

是领着一众将□□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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