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第一个世界·五更钟】·67(1 / 2)

“……高韶瑛。”她最后还是唤了他一声。

正要转身离去的高韶瑛摇晃了一下,转过身来,朝着她熟练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又开始了那套流程熟悉的自问自答。

“怎么了?睡不着吗?需要大哥给你哼歌吗?”他发出灵魂三问,然后压根没等谢琇回答,他就侧身在她床头坐了下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上半身往后一靠,靠在了床板上,合上双眼,开始轻声哼唱。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谢琇:!

这首诗她虽然不太熟,但是“棠棣之华”这个典故她还是知道的!更不要说短短的几句诗里反复提起了多少次“兄弟”了!这不就是在说感天动地兄弟情吗!

谢琇愣愣地想着,耳中回荡着那陌生的旋律——低回,婉转,带着一点惆怅;经由高韶瑛那种富有磁性的声线吟唱出来,居然意外地有种令人心情平静的效果。

但是……高家怎么会哼这首歌哄小孩子入睡呢?这也未免太……太文艺了一点吧。

这算什么?!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暗示植入吗?!

她的头脑里混乱地想着,手却有它自己的意志,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把就抓住了高韶瑛那只还在她身上轻拍的手。

高韶瑛愣了一下。他重新睁开眼睛,又垂下眼来望着她,似是有些困惑她为什么听了他的催眠曲却还不肯睡着,反而伸手来抓他。

“……琇琇?”他的发音被酒意含混着,脸上也因为浓重的酒意而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因为醉酒,他的反应似乎变得迟钝,就连眨眼的动作都慢了好几拍。

他不肯和“其他人”——哦,当他酸溜溜地说出“其他人”的时候,她立刻就知道了他指的是他的好五弟!——一样称呼她“琼临”,倒是自顾自地称她“琇琇”。

这倒是也无所谓,“谢琇”在这个世界里的设定原本就是个孤儿,这个称呼也没有别人用过,如今倒是成了他的专属。

和他被酒意侵染而变得不太清楚的头脑不同,谢琇现在目光炯炯,极为精神。

她睁大双眼向上望着他,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紧紧盯了他一阵子,忽而说道:

“……高韶瑛。”

高韶瑛:“……嗯?”

他被酒意浸得好似已经丧失了警觉心,含含混混地应道。

谢琇的目光简直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你刚才已经忘了,你不是我大哥吧?”

高韶瑛:“嗯……嗯?!”

他慢了好几拍才意会到她在说什么,竭力想要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但是除了那首哄睡的歌他还记得,别的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敛下长睫。

“我……我也不想当你大哥。”他低声说道。

“我已经当够了这个人那个人的大哥……我不知道,当大哥还有什么好……”

谢琇先是有点惊讶,继而又有点好笑和心酸。

多么难得啊,听到了高大少爷深藏于心底的话。倘若不是借着这九分酒意,他只怕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郁,安静,空洞……吧?

她凝视着他,安抚似的轻声说道:“……当大哥也是有些好处的。”

“……胡说!”醉意醺然的那个人忽然生起气来,反驳道。

“没……没有好处……无人可用时,就要靠你独力顶上来……什么艰难也得靠自己挨过去……一旦……一旦有了更好的人选,就被一脚踢开……说,你是长子,你得为了这个家着想……”

他忽而扬起眼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她能够看到酒意染红了他的眼角。

“说……你要谦让啊,你要友爱弟弟……可是,假如我不想谦让……明明,我也是用了心的……我没做错事情……我不想让给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嘟嘟哝哝地说道。

谢琇惊讶地望着他,心脏像是被浸泡进了酸汁子里一样,一阵一阵地挛缩,抽紧;她忽而一骨碌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跪坐在床榻上,径直迫到他的眼前去。

“胡说。”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调说道。

“当大哥也是有好处的。”

高韶瑛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接近而惊得愣了片刻。在他还没再度出言反驳之前,谢琇已经出手如电,一下子攥住他衣袍的前襟,用了一点野蛮的力气,把他强行拖向自己。

他们的脸容一下子变得无比接近。

在高韶瑛惊愕的注视下,谢琇柔声说道:

“当大哥,就可以在一家子兄弟之中,第一个成亲。”

高韶瑛:……!

他茫然地僵木住了。

而他面前的年轻姑娘,朝着他弯起了眼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高韶瑛。”她又叫了他一声。

“什……什么?”他居然结巴了一下。

她含笑问道:“你是堂堂的高大少爷,以前想必有过那么一些铭心刻骨的回忆吧……关于——”

不知为何,虽然酒意还在冲刷着他的大脑,高韶瑛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说不好就是一道催命符!

“不,我没有。”他立刻答道。

她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看话本子上可是都说,像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到了年纪,就算自己没有心仪之人,家中长辈总得安排几个……”

“不,我没有。”他再度坚决地打断她的妄言推测。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跟随父亲出外应酬,接手家族事务……四处奔波。”他低声说道。

“一天到头的时间,拿来学习自己还没学到的事情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想其它?”

她好像很同情似的凝望着他。

“后来呢?”她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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