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6(1 / 2)

大启立朝数百年,自开国以来便由皇族及两位异姓诸侯王统领三国,下辖六州。其中江、甘二州主事农桑织造,隶属黎国。

乡野传说中,有关王君的八卦只有寥寥数语,毕竟仅提及名讳便会被天罚变为聋子哑巴,因此众人只敢在田埂林间偷偷耳语几句,还得压低了声音,避着神听。

传闻黎国国君一族在上古时便受神明点拨,素来有化沧海为桑田的本事,因此才为江甘二州兴建了堤坝水利、指点了如何缫丝养蚕,还盖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造物工坊,均为泽被州郡、护养黎民。

即便是暗自猜过鸿山上人模样,禾川等庶民也从未曾敢肖想黎国君上,毕竟这已超出了他们所能。若非要形容,便如土下尺蚯勾勒飞鸟,树底根系妄图摘星般可笑。一时间他脑中纷至沓来诸多念头,却突然在无边慌乱恐惧中抓住一线希望,这念头明锐如同匣剑帷灯,让他连脸上泪痕都顾不得擦,只匆匆整理了衣物便将身体撤离了剑尖。

姜偃正曲着一臂倚在塌上沉思,忽然只觉剑端一轻,以为那傻子被她一番言语吓的瘫软在地,便长身而起走出庑房,在门口持剑而立,只待他自己爬出来领死。

伴随着吱呀一声,几根苍白的指骨搭在屏障边缘,将其推开了小半。

一张窄长小脸自屏障后转出,有着与她胞弟公子宣极为相似的,丰润双唇和精细下颚。

只是相较于姜宣,对方眉宇间却带着些英朗,即便此刻颊侧泪迹未干也掩不住孤注一掷的锐气,看起来竟半点也不像是个江州蓄民了。

禾川不是爬出来的,他报以万分决心一步一顿的,自那屏障后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很亮,背也挺的笔直。

三户津没人读过什么书,可阿爹曾教给他做了错事便要一力承担的道理。

他此刻念及乡里,不敢去想规矩神罚,只直视着掌控数十万人命的主君,紧咬着槽牙行了大礼,接着便俯身跪了下去。

他匍匐于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每吐出一口气便激起地上几缕尘埃,轻得好像他身家性命。

他说:“君上所愿小人必定全力而为,事成之后便坦然领死,只求饶过在下父母弟妹,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此间诸事全不知晓,罪不至死。”

姜偃被这一番话搅的有些微意外,身形却没移动分毫,只是垂首问道:“你怎知我有所愿?半刻之前,不还一心求死?”

禾川闻言将头又向下压了压,声音也哽进了喉咙里,情急之下官话倒是变得流利起来:“君上已猜到小人来自江州……若真有杀意,方才……”

想到方才窘境他不禁又难为情的很,耳根都烧红了一片。他闭了闭眼,自暴自弃说了下去。

“方才一剑赐死小人也便是了,又何必告知名讳。可见君上并不想在此时要了我的命。”

“说的不错,然后呢?”姜偃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似是心情好转,语调也平缓了几分。

“小人只是微末之命,一无所用,君上却要留下我,想必是有什么非我不可的事要做。”禾川死死盯住地面,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猜测和盘托出。

“既如此,小人全力以赴总比不情不愿的要好。”

他蹙眉抬头,继而又飞快的叩首下去,力道之大将额头处都撞得青紫一片。

“恳请君上,饶过我家人!”

姜偃没有回话。片刻之间,禾川只能听闻她指骨叩击在剑身上微微嗡鸣之声,就在一腔强撑的孤勇即将耗尽时,终于又等到了下一个命令。

“你抬起头来。”

禾川不折不扣照做。

视线倏然收窄前,他尚来得及完完整整看了一眼面前的君上。她确实十分好看,眉眼就如同站在家中茅屋顶上登高远眺,望到那些隐隐约约的远山。

笼着远山的暮色一下子浓了。

“有八分相像。”

他正瞠目结舌什么八分相像,便发觉自己面上罩住了半块冰冷面具,他一惊之下连忙伸手去摸,摸到一手血痕,这才后知后觉此物应是属于谁的。

姜偃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面容在烛火映照下半明半暗,表情也被光晕涂抹的模糊不清。

“外面死于我手的,是我父王姜尚和幼弟姜宣。”

她没有分神去关照禾川的反应,只自顾说了下去。语声平静已极,无悲无喜的一派寡淡。

“此时已过夜半,待到平旦便会有侍官入殿来。那时群臣皆会大乱,意图以弑父之罪动摇我储君地位,甚至送我至于牢狱。我需你扮一日的公子宣,为我做个见证。”

禾川被这番要求震慑的不能言语,一时想她怎能下得去手尽杀自己亲人,一时又想这等大事她怎可如此随随便便,找个下等蓄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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