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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听雨不动怒,只是不想动怒罢了。

文武百官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倒插进祭台路的黑幡,不敢再说半个字,生怕下一刻被折断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脖子。

看着一个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年听雨满意的笑了一下。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他要唤起文武百官对他的恐惧,不敢再做任何反抗。

而这也是让李文显陷入孤立无援的第一步。

静默许久,年听雨敛去了一身的冷意,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发怒的人不是他一样。

“诸位平身吧,”年听雨温声说:“要是让先帝的在天之灵看见,怕不是要误会孤了。”

文武百官起先没动。

年听雨挑眉:“诸位是想下去挨个扶你们起来吗?”

闻言,文武百官立即站了起来,但没有谁敢去看年听雨。

而站在年听雨身后的先帝本人,巴不得这些个老眼昏花的东西继续跪着,好好张张记性,免得下次还敢这般造次。

震慑完百官,也是时候该做正事了。

年听雨重新看向李文显,道:“尚书大人,孤记得这祭台和香炉是祖皇帝传承下来的吧。”

“回君上,是。”李文显任由冷汗从额角滑落,详细说道:“为彰显祭祀活动的庄严肃穆,此套祭具是祖皇帝亲自走访名匠打造出来的,祭案用的是千年沉木,香炉用的是陨铁,上面还刷了漆,可保祭具百年不腐,千年不锈。”

李文显说的如此详细,无非就是想告诉众人,祭案的坍塌是不可违抗的天意,然后进一步坐实蔺阡忍的罪责。

老狐狸精不愧是老狐狸精,总是能用冠冕堂皇的话将最致命的内容表述出来。

蓦的,一阵带着寒意的清风吹过,带动了年听雨发生的白色丝带。

丝带迷眼,年听雨将它抓在手中,不咸不淡的开口:“如此说来,这套祭具不仅贵重,而且意义非凡。”

“是的,”李文显道:“这套祭具承载了大乾历代皇帝的遗志,是大乾不可磨灭的象征之一,不容冲撞。”

“好一个不容冲撞。” 年听雨松开发带,将其扬到身后,道:“那李大人你故意破坏祭具,是不是应当已死谢罪啊。”

年听雨话音一落,文武百官齐齐嘘声,李文显的腿一下就软了下去,但他自认为行事谨慎,于是强行撑住自己的身体,咬紧牙关道:“君上明察,老臣对大乾忠心耿耿,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破坏祭具啊!”

“是吗。”年听雨道:“如果李大人当真问心无愧,那你敢不敢拿自己的九族发誓,说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

“老臣......”

李文显说不出话,声音死死地卡在了喉咙深处。

文武百官不愿相信李文显会做这种事,不仅仅因为他是六部尚书之中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三朝元老,更因为他对大乾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当其他人都在位谋私的时候,只有李文显坚守了自己的底线。

他一心只想操办好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认真完成好礼部的事,旁的事一概没做过。

可当他犹豫之际,文武百官有些动摇了,但心底对李文显还是有些许的偏袒。

毕竟年听雨让李文显发的誓......太过重了些。

看着哑了声、变了色的人,年听雨露出一副后知后觉的神色,道:“是孤考虑不周了,孤忘记李大人是个上敬长辈、下爱妻儿的人了,实在不该让李大人发此重誓。”

年听雨顿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孤手里既有人证也有物证,李大人和诸位大臣不妨先亲耳听一听人证是如何说的。”

语毕,年听雨冲着扮成侍卫模样的十七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将人带上来。

十七不同于小九,他是所有影卫当中最冷的那个,情绪波动也极少。

相处三年,年听雨几乎没怎么听他主动开口说过话,甚至从未见他笑过。

若非他暗中撞见过几次十七红着耳朵给铃兰送花,他怕是要以为十七是块纯纯的木头了。

十七是个办事利落的,不过须臾,他就将人证带了上来。

此人大家并不陌生。

凡事去过尚书府的都见过,正是李文显的管家!

看见自己的管家被人带了上来,李文显的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他又听见年听雨道:“把李尚书让你做的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是......是!”

管家颤抖着舌根应了一声,而后开始复述。

“因为我会些武功,所以前天晚上,我家大人给了我一张图纸和一把钥匙,让我连夜赶往聆天台,悄悄进入放置器具的房间,然后把图纸上标出来的一处木榫拔出来一些。”

“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君上饶命啊!”

后来的事管家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个给动手之人指明方向的“工具”罢了。

管家动的那根木榫,是祭案的承重木榫。

一旦被拔出来,只需要一点点的力气,祭案就会骤然崩塌。

而木榫被拔出来的时间一定是祭案被摆好以后的事,不然早在祭案被搬动的时候就散架了。

至于是谁拔的木榫,那可真是太好排除了。

年听雨偏头看向负责指引流程的少司命,问:“祭礼正式开始前都有谁靠近过祭案?”

少司命是大司命的亲外孙,年满十岁就跟着大司命进入了聆天台,潜心学习占星问天之术,从未涉及过任何的官场争斗。

所以祭案崩塌那一刻少司命人就吓傻了,若非年听雨忽然问话,他的魂儿怕是还在空中飘着呢。

骤然回神儿,少司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忍不住打颤。

“回君上,”少司命道:“祭礼正式开始前臣一直守在祭案旁,整个过程只有臣和臣祖父,以及......”

少司命抬眼看向何福生,将没说完的话接上:“以及您身边这位何公公靠近过祭案。”

本来李文显破坏祭礼的事已经够让文武百官震惊的了,如今何福生再一搅和进来,文武百官瞬间一片哗然。

少司命在哗然声中为自己和祖父辩白:“君上,臣和祖父生在聆天台,长在聆天台,绝不敢破坏祭礼,请君上明鉴。”

少司命这话一出,无异于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何福生。

至于何福生为什么有机会靠近祭案,全然是年听雨安排的。

祭礼正式开始前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就在这个短暂的空档,他曾叫何福生去祭台上在做一遍检查,以免出现意外。

因为早就知道何福生和李文显有过一次接触,也提前掌握了李文显的动作,所以此举明为派遣,实为试探。

如果何福生没有异心,那么祭礼就会顺利进行。

如果何福生有异心,那么......

倒也不必那么了,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年听雨转头看向何福生,想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福生还会怎么做。

于是他问:“何福生,你觉得少司命说的话可信吗?”

早在管家被带上来那一刻,何福生的背脊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过眼下的情形,只凭少司命的一面之词还证明不了什么。

但为了保命,他还是得将自己和年听雨绑死,然后打消年听雨对他的疑虑。

再者,他也不信年听雨会为了一个侍臣而抛弃他。

他可是兰安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年听雨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何福生一点点镇静下来,铿锵有力的说:“君上,少司命的话不可信!奴才打进宫起就跟着您了,事事以您为中心,事事为您着想,从不曾有半点异心!再者,所有人都知道奴才是您的人,向来只听您的话、按照您的吩咐办事,如今少司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年听雨哪里听不出何福生的话中之意,若是“破坏祭礼”这顶帽子在何福生头顶上扣实了,那他这个做主子的也跑不了。

保不齐就会有人认为,是他暗中指使何福生拔的木榫。

哪怕这件事的逻辑处处充满漏洞,也不会有人去在意,因为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一心就只想要他死,根本就不会管事情的真假。

年听雨凝视着何福生,藏在袖中的双手一点点攥了起来,再也听不见半点外界传来的声音。

第二次了。

第二次被信任的人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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