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千年黑万年白(1 / 1)

在外公过世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钰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外公生前的画面:夏天烈日炎炎的午后,外公戴着茶褐色的护目镜和浅灰的鸭舌帽,慢慢地推着那台带着大横梁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和小钰走在被骄阳烘烤炙热的柏油路上,一起回家;秋收时,他扛着锄头,挑着担子,背着竹篓,伴着随风飘扬敞开的淡淡紫灰半袖短衫,露出浸透汗水的贴身白色背心,从对面的山路向她走来;冬日的寒假里,外公准备好刀具瓢盆,蹲在自家院中宰杀鸡鸭时的严肃相,看着如一只好斗的小公鸡般的小钰,追着无头的鸭子,在院子里到处跑时笑眯眯的模样;开春时,他背着浅绿色的背式喷雾器,穿着雨鞋,挽起裤脚,在菜园之间来回喷洒农药、浇水时悠哉悠哉的身影。而外公在过世的一年前,他在菜园里种的那些白菜,一棵都没有成活。小钰不禁感慨:真是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她记得外公曾经给她讲的一个故事。据当地流传,外公祖辈以上的时候,这里住了一户常年以狩猎为生的人。打猎时间久了,此人逐渐养成习惯,常年背着枪,只要他看到的动物,猎人都想收入囊中。

一天,猎人像往常一样,带着狩猎工具、干粮准备上山。没走多远,途中,被一只黑白相间的动物吸引了目光,他悄悄地尾随着这只身形灵巧轻盈的动物,直到它停下脚步,蹲坐在一片背靠山林的土坡之上。由于距离较远,猎人暂时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动物,只能慢慢凑近,但又担心它逃走。待猎人靠前后,这只半边黑半边白的动物并没有逃离,它只是安静惬意地坐在高处,看着猎人。猎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狐狸。只是它的毛色比较奇特,半身黑半身白,黑如锦,白如缎,眼尾略带几分媚意,口鼻尖尖翘起,十分俊俏。“好漂亮的狐狸!”猎人不禁赞叹道,暗自盘算着这身皮毛应该能卖个相当不错的好价钱。杀心一起,他举起枪,对准它。“你这厮轻狂之辈,不问问我是谁,就想置我于死地?”猎人放下枪,疑惑地四下看看,他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然后他看向狐狸,只见那黑白大仙儿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仰面朝天,发出似婴儿般的啼笑声,十分瘆人。但此时的猎人已经利欲熏心,一心想杀死狐狸,获取皮毛。他再次举起枪,准备射杀。但他发现无论怎样,里面的弹药都无法像往常一样发出,他的枪完全不起作用了。“你暂且等等,今天你若杀我,你与你的后代必遭天谴;你若不杀我,待我修行圆满之时,可佑你世代平安富贵。”狐狸眯着眼睛看着猎人。“我凭什么信你?你要是让我心服口服,我就不杀你!”猎人固执地狡辩道。“那你先回家看看,你们家那口缸里的水,还在不在,我坐在这里,等你回来。若水还在,便如你所愿,杀了我;若水不在,我今天必须平安离开,日后自会兑现诺言。”狐狸回答。“好,说话算数,我现在就回去。”猎人一想,反正自家也不远,他倒是要看看这只小狐狸究竟有什么能耐。

到家后,妻子从屋里出来,好奇丈夫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未等她开口,丈夫兴冲冲地问妻子:“咱家的缸,里面的水是满的吗?昨天刚挑回来的水。”妻子很疑惑:“是满的呀,今天我生火做饭暂时还没用那口缸里的水呢,早上做饭用的桶里的水,现在还有半桶水呢。”夫妻二人边说边走到缸边,丈夫掀开盖子一看,两人顿时哑口无言,四目相对:满满的一缸水居然不见了……妻子问丈夫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怎么会凭空消失呢?丈夫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妻子。妻子眉头一紧:“你个憨货!你没听说千年黑万年白吗?那哪儿是普通的狐狸呀,它有一定的道行了,你真是有眼无珠,人家难道还需要你来给条生路吗?你好好想想,怎么把那缸水弄回来吧。”从猎人的家距离山泉取水的地方路途略远,所以平日里,猎人都是用闲暇时间,分批将水一担一担挑回。“那怎么办呢?我跟那只狐狸认个错,它能接受吗?”丈夫满脸愁容地问道。“不是我说你啊,咱们家世代以狩猎为生,多少就有些伤天害理,毕竟伤生害命,是有罪业的。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那么多的飞禽走兽难道还不够咱们维持生计吗?非得打那些灵性动物的主意,人可不能太贪心呐!”妻子回答。“你现在赶快去向它赔罪,兴许它会饶了你,人家道行那么高,也犯不上为你这种无名小辈浪费时间。”妻子补充道。“我现在就去!”丈夫夺门而出,按妻子所说,向狐狸赔罪道歉,狐狸又将水还给了猎人。至于狐狸后来是否得道飞升就不得而知了,那一带再也没有人看见它的身影。猎人的子孙后代,确实是逐渐富贵显赫,世代平安。

写于2024年3月31日甲辰年二月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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