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9(1 / 1)

  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像山一样多。这种不理解并非是指鄙视或者看不上这类的负面情感,只是单纯地无法认知到。因此他觉得说不定那所谓的前世也是他无法认知到的那部分,说不定董玮仁就是在带领他找到他自己的真相。他像不信任其他东西一样也不信任骨灰,董玮仁知道他不信,一开始还试着骗他。董玮仁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他不介意接受这件事带来的结果,还可能,他期待着它的真正发生。

  他在起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更好?烧到四十度,四十二度,四十五度,这样就可以把一个不需要的外壳烧掉,露出里面新鲜的核心。他把药片放回原位,但在打开抽屉的时候手臂碰掉了放在柜子边角的一台摇摇欲坠的座钟,座钟又砸碎了下面的花瓶,发出巨大的声响。

  ……明天必须要找人来收拾房间才行,这是他意识中断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他不知道童圣延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他听到了刚才的动静过来的吗?但他连起身去开门的记忆都没有。不过他损失的记忆也不止这一点,如果按董玮仁的说法,还有好多记忆他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反正是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是裹好了毯子躺着,电视被关掉了,开了一盏暗黄色的落地灯。童圣延蹲在他旁边,他冰凉的手背就放在他脸上。

  体温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了下来,他被人从冒着岩浆泡泡的混沌意识中带离。童圣延打断了他的仪式,就像是那个永远会在故事一帆风顺的时候跑出来捣乱的反派,他不在剧情之中,他的目的就是要给他找麻烦,也只是找麻烦。童圣延要爱他但不会好好地爱,要不爱也不能干脆利落地抽身走人。他永不停留又阴魂不散,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他一下。

  现在是凌晨两点,童圣延晚上十点多到家,之前他陪着韦颂鑫——或者说韦颂鑫陪着他看了四场舞台剧,他看进去之后有点明白这种艺术的好。散场后他把韦颂鑫介绍给一位副导演,说这个小孩对表演有一腔热诚,这之前自己在私下研究过很多舞台剧。

  他自认为说得很诚恳,不知道在其他人耳朵里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意思。他并不是在同情或者欣赏韦颂鑫,他只是想对自己证明,在这个鬼圈子里想混出一点名堂不是非要靠卖不卖的,至少在他这里不用。他想捧一个人,用不着当事人来服侍他。

  他一个人回到住处后坐了半小时,后知后觉感到奇怪,明明在楼下看到隔壁亮着灯,但一点声音都没有。董玮仁不在?那徐翼宣一个人在吗?他想到这里,接着便听到座钟落地和花瓶打碎的巨响,他的第一反应是董玮仁在里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想都没想地跳起来去砸门,没想着可以砸开,只是个警告,发泄不满的方式。就像小孩子踹一棵树没想过要把它踹倒一样。但门里面传来些微的声音,徐翼宣居然过来为他开门。

  徐翼宣看上去比他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更惨,就像一只被海水冲上岸的水母,一副横竖都要死了的样子。他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到徐翼宣在他面前很快弯折下去,靠在门框上半睡半醒。他只能代替门框去撑住他,将他拦腰抱到沙发上。

  他好轻,像一片叶子,一个只有骨架没有血肉的人偶,像反正不是人类的其他物质。

  徐翼宣不在他的故事里,不是任何一段合理的情节。童圣延盯着他,确认他就是一段剧情里旁逸斜出的那个闲笔。

  徐翼宣有他自己的故事,他可能完整地自洽着。童圣延无法确定,只是凭借他一贯的消极经验,认为徐翼宣不可能比他更差,没有人会比他更差。

  那他们现在是在各自的故事之外了,其他的角色都不在场,舞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那他们两个人如果连接在一起,就又会是一个全新的故事,连身份和关系都可以一起被重置。童圣延根本经不起任何诱惑与考验,他只是这样想一想,就把之前和心理医生聊过的话全都抛在脑后,认为他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他不喜欢他自己的故事,徐翼宣喜欢吗?

  这间房子看起来介于整齐和混乱之间,和旁边的他自己的房子一样,不像是个好好地住着人的地方。童圣延更不理解董玮仁,他人在赌场却竟然只玩老虎机,在连入户电梯都没有的中档公寓里养金丝雀,这里的每件事都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但他没有再往下想,他认识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有病,董玮仁在这些人当中也不算病得最重的那个了。

  他看到徐翼宣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却先问他董玮仁怎么不在,这种问法就像小学时去朋友家玩时问的你爸妈在不在,他偷情都要偷出一种谨慎的礼貌。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就默认徐翼宣是喜欢董玮仁的,而他在这段关系里扮演的是一个闯入者,一个贫苦的乞丐。他的人生贫瘠,什么都不能抓住,什么都不属于他,徐翼宣是偶然落在他面前的,从有钱的商人口袋里掉出来的一枚戒指。他过去捡起来捂住,给我吧,给我吧。他可以求那个人,你都有那么多财富了,这个就让给我吧。

  徐翼宣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瞥了他一眼,在想这个人装什么失忆。“是你给我开的门。”他面对的是徐翼宣一个不解的表情,他又不爽,问:“你以为是没带钥匙的董玮仁吗?”徐翼宣很轻地摇一下头:“他不会不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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