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奶油樱桃布丁89(1 / 1)

  路上他还不忘了叮嘱我,万一有人认出你或者有人怀疑你的身份那你就跑,你往左跑我往右跑,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说得像我是个被通缉的朝廷钦犯。我用手机打字给他,问他是不是在拍武侠剧。他转了转眼睛说不是,我是在拍童话剧,你是那个在逃公主。他说完也被自己恶心到,别过头去笑。我打他一下,他让我别闹。

  谁在闹,是他自己在闹。我坐在车上还不知道到了夜市他才是他真正开始发疯的时候,一个分不清芹菜和香菜的少爷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看什么都非常新鲜,这个要吃那个要玩,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玩过好几年射击,在夜市射气球射得风光无限,赢下一只巨型玩偶给我。

  之后我们去一家杂货店,那里卖一些畅销书和明信片,有人在收银的位置表演变魔术,问一个女孩要一枚戒指,把它变到纸杯里。那个魔术师在人群里看一圈后看到我,问我要我的眼镜,童圣延非常警惕,拦着说不许,马上拉我跑出去。

  他太紧张了,拉我躲进刨冰店,观察着外面,确定没人跟上来才放心点餐,点凤梨冰加炼乳,他真喜欢这里卖的奇怪小吃,又怕会刺激到我的胃,每样只肯给我尝一小口。我们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两个人分掉一杯木瓜牛奶后他才终于想着去买衣服。摊主拉起一个棚子,衣服都挂在里面,自称和其他地方的不同。我看到八十块钱的WTAPS和四十块钱的UE,他也看到了,把衣服拿下来一件件放在我身上比划,顺眼的就拿在手里,嘴里念叨着这衣服真划算,以后还去什么原宿扫街,他就在这里扫街。我拽他袖子,把一件T恤指给他看,BAPE的经典标志下印了行巨大的nanamica,他要笑死,说这个不行,这个有点太傻逼。

  他还没放弃他做饭的展望,拉着我去买了两条弱智围裙,一条写着厨神,一条写着吃货。坐在出租车上他翻出来看,又觉得土,说他应该买那条粉红色带花边的。他贴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越压越低,最后一个字没了声音。他是在讲荤段子,那种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的段子。我明白,因为我也想。

  这件事我们不陌生,我们玩得那么花,我都一度怀疑我要死在他床上。可是现在他在床上试探性地用舌头勾我的舌尖,我却恍然觉得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做这件事。

  我并不知道在童圣延看来我到底失去了多少记忆,我是不记得董玮仁禁闭我的最后几个月,还是不记得董玮仁这个人?我是不是还记得我妈妈?我应该记得我曾经在聚光灯下,我每天睡不足四小时,忙的时候两天飞三个国家,现在我为什么每天在这里睡到中午才起床呢?我现在不记得了,但我想知道答案吗?

  这些问题我无法问出口,他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他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无比密集地填满,不允许我也不允许他自己有空去想这些东西。这让我感到我可能真的丢失了记忆,我现在是十八岁,十六岁,或者只有十四岁,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爱。

  他把我当成一块易碎的布丁,布丁上堆着奶油,奶油上叠着樱桃,他向上帝保证他一定不会破坏这块娇嫩的甜点。他好小心,我也被迫要配合演一个处女。我演技拙劣,观众离我这么近,一不小心就可能露怯。可是他喘着气,在我耳边问我痛不痛的时候,我马上理解了为什么电影导演分三六九等,好的导演能轻松调动起你的情绪,让你觉得你就是故事里的人,他当初不应该放弃这一行。

  我失灵的声带把我变得更像一个第一次被侵犯的未成年,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掉眼泪,肯定不是因为疼,越疼我觉得越快乐,他的谨慎才让我毫无理由地难过。他亲我的眼睛,叫我别哭。他真是个天才导演,把我完整地带进这个剧情里。不然他也可以是个心理咨询师,专门负责妓女从良这套业务。

  可是他现在变成一个标准的无业游民,幸运的是只要不想着买游艇和直升机,银行卡里的钱够我们两个在这地方活十辈子。我知道他瞒着全世界从东京跑回来找我,结果我救不了他,还折腾他十几天。他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哥哥,他一定不能就在这里活到死。

  反而是我现在无所谓,从前是我妈妈在监督我的每一天,我休一天假她都觉得我立刻亏欠她五十万,必须多接一个代言才能补偿她。那几年里我其实很少能见到她,但我觉得她无处不在。直到现在她还在我的眼睛里,在源源不断地索取我。她要的是无尽的爱和无尽的钱,这没有人给得了。我在想其实我也和她一样,我可能不再想要那么多钱了,但我还是想要无尽的爱。她已经死了,想要无尽的爱的人都会死,她只是比我早死一点。那我是在找回记忆之后死,还是死在失去记忆的时候?

  我们坐在浴室里,一个很小的浴缸,艰难地塞下我们两个人。他坐在我后面圈着我的腰,问我在想什么。我摇头,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骗他,那个时候我的确什么都没在想。长时间地思考一件事对我来说很困难,所以我又在想其他的事,我的脑子在很多个场景里跳来跳去,没有一个场景长过十秒钟。比如说我在墙上看到了一只半透明的蛞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那里,但它就是在那里。它消失得也很快,在我觉得我变成了一朵花的时候消失,有很多脸上没有面容的观众在台下欢呼,为我欢呼,可是我必须道歉,对不起,我今天的盛开已经结束了,现在有人正在合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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