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2)

刘太太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他忙着?那可曾派人来或交代些甚么话?”

菱儿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心疼绿莺,想将这残酷的事说得柔软些,奈何笨嘴拙舌,只能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冯大人听完我的话后,本来要让德冒小爷带人来的,可当德冒小爷召了几个小厮正要出门,冯大人却又将他拦住了。之后他便不言不语坐了半晌,醒来后便让德冒小爷将人散了。”

顿了顿,她怜悯地扫了绿莺一眼,红着眼气冲冲朝刘太太道:“他还让我跟你说,绿莺是你刘家的人,是你刘太太的人,他没空理会这些闲人琐事。”

绿莺身子晃了晃,喉咙发紧,原来在他心里,自个儿只是个闲人?她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刘太太、菱儿、张大人、一众穿红戴绿的姑娘,他们面目模糊,似真似幻。

她阖上眼,告诉自个儿,那个人不会不要她的,这只是梦罢了。她在做梦,被梦魇住了,睡一觉明早便好了。

“姑娘!”

正浑浑噩噩一身飘忽时,一声急促大喊响在耳畔,紧接着自个儿便被人接住了身子。那人是个身子瘦小之人,根本扶不住她,两人正缓缓往地上瘫去。

绿莺睁开眼,攀着这人的胳膊立稳,强扯了个笑,声音轻缓缥缈:“是你啊,菱儿。我还不是最可悲的,还有你关心我在意我。”

菱儿替她抹着泪花,瘪着嘴哭道:“姐姐方才差点厥过去。”接着贴着她的耳边小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想开些啊。”

绿莺拭了拭脸,这才发现竟已是泪流满面了。她无力笑笑,心内空落落不见底,里头散出的绝望将她紧紧吞噬。

她怔怔地立着,不去瞧刘太太的嘴脸,不去看张大人的猥琐,不在意一众姑娘的七嘴八舌,只垂头敛眸望着自个儿的绣鞋。

那上头绣的是凤栖梧桐,昨儿那凤鸟还与梧桐树相依相偎,欢快地歌咏它的伟岸与挺拔。如今它却孤零零挂在枝头,叫声凄厉喑哑,却依然挽不回梧桐树那已然空了的心。

张轲有滋有味地瞧着绿莺,此时也不急色了。他如今才晓得,原来美人除了笑,哭与悲竟也这般美,美得惊心动魄,尤其是此时她那仿佛生无可恋的绝望劲儿,端的是让人心酥肝麻啊。

“爷口渴了,过来给爷倒杯茶,闲杂人等都滚蛋罢。”

刘太太虽不知冯大人为何改了主意,但他的确已将绿莺视为弃子了。她望了望里头坐着的财神爷,朝菱儿哼道:“瞎眼了?还不快扶绿莺进去伺候着?”

菱儿暗地鼓着腮帮儿,只当作甚么也未听见,干杵着不动。

“嘿!你个小蹄子,要造反了?”屋外一圈人,刘太太只觉一张老脸似被鞋底子踩扁了般,顿时恼羞成怒,蹬蹬蹬走过去,攥起拳头就要往菱儿身上捶。

绿莺连忙将菱儿拉到身后,木着脸道:“太太,奴婢要去伺候张大人了,菱儿,扶我过去。”

刘太太看她识趣,咬牙忍了,狠瞪了菱儿一眼,挥挥手:“快去罢。”

绿莺面色平静,莲步轻移,缓缓往桌前走去。身旁的菱儿忍不住,哭得一抽一噎,泪珠儿砸到绿莺手上,她微微一笑,无奈道:“哭甚么呢?哪个奴婢不是过着被轻贱被摆布的日子?我又有甚么不同呢?”

她告诉自个儿,她没有甚么不同,否则那个人又怎么会将她弃如敝履?

此时面对这张大人,她倒是没多少惧怕,他不比朱员外强多了?呵呵,她该感激老天爷才是啊。只不过......那个人今后是不会再来了罢?自个儿与他果然只是一场露水姻缘,缘尽人散。

刘太太在后头紧紧盯着,见她已走到张大人身旁,便放了心,伸手将众人轰了出去。

她迈出门槛,方要转身将门阖上,忽见一人从月亮门穿梭而出,虎虎走来。

那人生得身长体壮,却一脸玩世不恭,见到几个姑娘,桀骜的身子一停,奇问道:“香月楼的人怎么来这了?”

娇荷一惊,连忙往众人身后匿了匿,她是又惊又气。

一想到那日在佟大人的京北别院内,冯大人弃她而择绿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还不如一个丫鬟了?端的是侮辱她!

因着这般,她才将那绿莺与纤姿貌美的西施作比,将张大人引来。本以为那肥笨的绿莺定入不了他的眼,谁知......竟生生为那贱蹄子做了嫁衣裳!

已然这般了,可莫要让这人知晓是她推的波助的澜啊。

来人见无人答他,众人面面相觑,连刘太太也哑然,他愈加好奇,抬腿欲进屋。

刘太太张张嘴正想拦,那人却步子老大,越过她推开门,转眼间便瞧不见衣角了。她生了些忐忑,连忙紧跟了进去。

那人方一迈进屋内,便瞧见坐在圆凳上的绿莺,边朝她走来边问道:“出了何事,怎么这么多人堵在你门口?”

这人一口大嗓门,绿莺这辈子都不会忘。先是救她于生死,后是阴差阳错保了媒,让她因那个人经历了一场转眼成空的风花雪月。

她心内自嘲,怎么每回最最狼狈时遇上的都是他?她望着他与那个人相似的昂藏身躯,微微一笑:“佟爷——”

佟固说着话又往里走了两步,待来到她近前,才忽地发现,她哪是坐在圆凳上,屁股下分明还有个人肉垫子。

这时那人肉垫子终于瞧清来人,先是攒眉一奇,后想到甚么,才道:“佟副指挥是来寻冯大人的罢?他不在这,你回罢。”

佟固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男子将女子搂坐在怀,那贱手忒不老实,这摸摸那抓抓,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勉强笑笑,他朝张轲行了个礼后,便一脸气愤,指着绿莺骂道:“你是我姐夫的人,他那般看重你,你——”

说着说着便气得浑身哆嗦,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她控诉道:

“你这枝出墙的小红杏!”

第13章 来了

绿莺一窒,哪里是她不知好歹,分明是那厮狠心绝情,她不愿多言,只委屈地撇过头。

张轲瞧这佟固跟只黑熊似的在这大吼大叫,强自压下心内的火,忍得嘴角直抽。

他放开绿莺,朝佟固好声好气道:“佟大人有所不知,冯大人已撂开手了,方才派人过来知会了,呵呵。”边说着话边指了指不远处占着三尺地儿,却犹如死人一般寂静的刘太太,“不信你问她。”

刘太太哪个也不敢得罪,舌头似被猫儿叼了,只哈哈哈陪着笑。

闻言,佟固倒是一愣,却仍是义正言辞说道:“张大人此言差矣,下官的姐夫可以不要她,可她却不能这般水性,俗活说,一女不侍二夫!”

张轲顿时目瞪口呆,脸皮抽筋。他望了望绿莺,又瞅了瞅佟固,一脸不敢置信:“佟大人,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本就无名无分,如今与冯大人也再无干系了。难不成你还要她一辈子为冯大人守节不成?”这人脑子被驴踢过罢。

“丫鬟怎么了,丫鬟就可不遵三从四德,便可不守妇道了?”佟固高昂着头颅,据理力争。

张轲嗤之以鼻,翘起二郎腿,歪着嘴角讽笑道:“用不用本官上奏皇上,为她申建个贞节牌坊?”

他本想拿话刺刺这佟大人,谁知佟固立马点头如捣蒜,还不忘朝他竖起大拇指,红着眼眶感怀道:“此举甚好,大人英明!”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轲忍着气,憋得面皮紫青。心道,这佟尚书的爱子果然如传言一般,跟个脱缰的野马似的。世人只知,这人将嫡母气得满嘴起泡,将老爹气得胡子直翘。可世人一定不知,这人还是个满嘴跑胡话的,他今儿算开了眼界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