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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发话了,马绍也不推辞,满面感激地于他一旁入了座。

两桌离得极进,绿莺这才发现跟着这人的身后,竟有二十几个护卫,此时也全都分散到四处,落座后叫了饭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这人一举一动涵养浑然天成,想必赶路辛苦,那些护卫都狼吞虎咽起来,可这人却一直细嚼慢咽,嘴唇微动,对于旁人的视线,他始终目不斜视地不受其扰。

这时,小二忽然端上一盘菜,红烧狮子头。

以往一般的狮子头,不及拳头大,一盘摆满五个或十个,取“一五一十”毫无保留之意,告诉众位客官,我家的菜码实诚不掺水。可这家的这道菜却有意思,用个大海碗仅仅装着一个狮子头,那狮子头都快赶上蹴鞠大了。

绿莺见那贵气公子,方才还是一副谪仙模样,此时却颇有些瞠目愣然地望着那碗硕大狮头,一脸呆滞的模样,她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今儿这样的菜,她也是头回见,方才小二给她这桌端上来时,她也是一怔。

后来无措间,见众人不是用筷子夹碎,便是用勺子挖着吃,虽有些粗鲁,也不失爽快,便也跟风这样吃着。

自从这公子进来后,大堂里的人,不知为何,竟隐约升起了些怯意,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用饭,在这一片安静中,她这声笑,还颇有些清脆,那公子转过头,望向她这里。

绿莺有些懊恼,方才自己怎么如此冒失无礼,想立起身朝他福一福,又觉得更会引人侧目,便只扯起两边嘴角,抱歉地对他笑了笑,红着脸极是羞赧。

那公子也是个大度的,眼里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朝她温温地点了点头。

马绍用一双虎目瞪了一眼邻桌那孕妇后,又颇伤脑筋地望向了那大碗。

这叫人怎么吃啊!他不悦地问小二:“这是啥玩意啊,是狮子头不?”

“是的是的,这是狮子王,王中王。嘿嘿......”将肩头往下滑的手巾提了提,小二回道。

指了指那狮子头,马绍哼道:“这筷子能夹起来么,你让我们上手直接抓?”

那小二连忙嬉皮笑脸,点头哈腰解释道:“这位爷有所不知,我家这狮子头寓意好着呢,举着筷子,从中间夹成两瓣,取其一举两得之意。吃过的各位爷,今后都能赶路一帆风顺,做事一举两得,一生顺心顺意。”

有意思!祁云笑了笑,挥挥手,将那小厮打发走,跟心腹说道:“倒是头回见到这么大的肉丸子,也算新奇有趣,吃罢。”

马绍“哎”一声,取过匕首,又叫了一坛子酒,用干净布巾沾过酒擦拭好匕首后,将那狮子头切成薄块,盛给主子。

经过方才,绿莺再不敢看那头一眼,老实埋头吃着。

说来也奇怪,那贵公子在门口时,身上仿佛渡着一层光,晃眼又闪亮,可这进了屋,在座位上坐下了,又如普通人一般了。可众人仍是忍不住想去看他,五官没有吴清精致,没有冯元英气,可就是那么吸引人。绿莺想了想,吸引她的不是他的长相,也不是穿戴打扮,若是换一身破衣烂衫,也依然不会有损他的光芒。

她凝眉想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就是气场!绝不是锦衣就能包裹出来,排场就能衬托出来,这是一种天生而来,自小培养的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气质,时而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时而又让人想去接触探看,时而又让人感到自惭形秽,这是一个人一生都难以遇到的一个稀有人物,引人好奇,让人仰望。

这种气场,吴清没有,冯元有,可冯元与这人一比,气场绝对差了几十个来回。故而,她猜测,这人绝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富贵少爷那么简单。

这时,她听见那随从与那贵公子说着话。声音也不大,不过想必因着是靠墙边,附近的桌子都隔得远,二人不是很忌讳,声倒也不算太小,让绿莺听了个真亮。

“三少爷,你那伤口可还疼?”

听了这话,祁云脸一白,打了个颤:“让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疼,金创药还有么?”

马绍连忙笑着摊开包袱,指着那一堆小瓶子:“有的,主子你看,走前那蔺......”

他在这里忽然顿了顿,绿莺筷子一定,奇怪地等着他下文,接着又听他道:“蔺大夫,给咱们备了十几瓶呢。主子可还忍得?若疼得很,咱们这就要房上楼?”

这时,绿莺闻到一股香甜奇异的味道传来,她下意识地噤噤鼻子深嗅了下。

忽地,她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主仆二人。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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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绿莺清楚地闻到, 从那包裹里飘过来的,先是一股甜香,之后是一股苦味,这道苦味有些涩, 甚至有些臭, 总之很是刺鼻。香甜在明,苦臭在暗, 香包裹着臭, 掩饰着臭, 非常诡异。

那香味, 她非常熟悉, 熏衣裳的玫瑰香。她瞄着那堆药瓶, 金疮药么?那为何放熏香?至于那臭味,真的是......那东西?用熏香掩饰着那臭味, 是怕这位公子嫌弃不用?若一切真如她所想,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如此下得了狠手,她忽地有些心惊。

到底是不是那物,绿莺不确定, 她也只是在书里见识过,三国时,这物是华佗的宝贝,可如今因生长在天竺等国, 中原倒是极少人知道。她之所以想到它,也是因这东西有着一般药材难以发出的一种气味——尿味, 还是陈旧发酵了的。所以, 这种极难闻的味道, 真不是让人轻易忽视得了的,闻过后,即终身难忘。

绿莺心道,若不是有那始作俑者用玫瑰熏香遮掩,此时她是一定会吐出来的,光是想想,就泛呕。

饶是如此,汉医汉药一门博大精深,她又不是出生医家,天下还有没有如此一味的东西,也是不知的。可回想方才,那贵公子本来轻松精神的脸,在听了那随从问伤口还疼不疼的话后,才忽地煞白起来,嘴唇也跟着泛青,那她就有点确定了,尽管还伴着些犹疑。故而,她没有甚么大动作,又开始静静聆听起来。

那厢,心腹问他伤口能不能忍得,祁云静静体会了片刻自己的身子骨,觉得还不是那么难忍,便接着动起了筷子,道:“先吃罢,吃完再擦这药,若是此时擦了,再犯恶心,饭又吃不下了。”

马绍点点头,想到甚么,眉头又聚起来,疑惑道:“若说这药倒是极好,一抹上,伤口立马就不疼了,可这总犯恶心打瞌睡是何道理啊?”

这一点上,祁云也苦恼着,上一刻正生龙活虎的,下一刻就哈欠连天,擦了药还不时犯恶心,本就不壮的身子骨,这几日更是消减了不少。不过,想必不是药的关系,估么是他自己这不争气的娇气身子,最近辛苦了,就开始跟他闹腾起来了。

敛眉轻轻叹了口气,他倒不是太过忧心,温声道:“蔺大夫说过,这药能安神,想必确实如此。泛呕也可能是我马车坐得久了的关系,昨儿骨头也发起酸痒来,倒是无碍,等到了山东,歇息两日就缓过来了。”

“不如,咱们在这客栈停两日,再走?”

马绍想了想,主子的身体最重要,眼下要办的事倒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祁云沉着脸摇头,对于这次被袭,仍是心有余悸:“不可,他们一着未成,难保不会乘胜追击,咱们还是不要在路上耽搁太久得好。”

饭后,主仆一众上了楼。

“小媳妇,脸这么白,是肚子不舒坦么?”

绿莺抬起头,见赶车的刘伯一脸担心,单婆婆也疑惑地望着她,笑了笑,摇摇头:“我没事。”

她心里波涛骇浪翻搅个不停。方才听了之后的那些话,她大胆地做了一个猜测,那二人说目的地是山东,况且一口京腔,应当是从汴京出发,到这客栈,最多两个日夜的路程,那公子说,昨儿他骨头坐马车坐得发痒,一个成年男子,才赶了一日一夜,就如此不济?说不通啊!

如此,她有了九成的把握,那刺鼻的味道分明是阿芙蓉啊!

罂粟花取其果的汁水,便是此物,跟别的几样药材搭在一处,用作药途,镇静止痛麻醉。这是当初华佗常用在手的一种药物,用在治毒疮、刮腐肉等。明时李时珍将它在罂粟身上提炼的方法收录在《本草纲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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