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 2)

此时回想,昨儿对他说的话、展望与他的未来,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昨日的选择,其实不过是冲动罢了。

恼恨地瞪了眼那无知无觉还在酣睡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一来就将她的心水搅得一团乱。转眼绿莺又笑了,轻轻挨过去,捡起毯子替冯元盖在身上。

于此同时,相隔百里的官道上,朝汴京的方向也在行驶着几辆马车。车身华丽异常,四周马上骑着兵刃随身的护卫。

马绍坐在祁云的脚下,边替他捏着小腿,边道:“主子看那冯大人,是个甚么样的人?”

祁云阖着眼,疏松了下筋骨,慢慢道:“雌伏的雄狮,面上无害,关键时候便是能制敌的兵器。”

马绍点点头,深以为然。想起这回被偷袭刺杀一事,如此张狂,简直欺人太甚:“一直以来,他与忠勇侯都是中庸之辈,效忠皇上,不跟下头的人立私交。若太子殿下真有害主子之心,咱们不得不提前防备啊。这开国的元勋冯大人,主子看,是不是要找机会拉拢下,到时候也能在皇上面前替主子说句公道话。”

祁云忖了忖,仍是摇头:“不可。到时候大哥都不用动手了,直接参我一个结党谋夺皇位之罪。先观望着罢,也别疏于防备。蔺长真那里给我查个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是谁千方百计想叫我中那阿芙蓉的毒瘾。若真是大哥,也算我们兄弟情义走到头,今后他与皇后,全是我的敌人。”

他有些嗤之以鼻:“那个座位,真就那么好?亲兄弟都要反目成仇,值得么?父皇华发早生,晚睡早起,后宫你争我夺,乌烟瘴气,我还真没觉得有甚么好的。”

马绍想了想,猜道:“大约只能到了那个位子,才能体会到罢。世人全都匍匐脚下,可以搜罗世间所有美人,夜夜做新郎,想砍谁的头就砍谁的头,当初看不顺眼又只能强忍的人,当了皇帝,可不都能打杀了?”

祁云给了他个暴栗,哼道:“你这小子,就会胡吣,眼皮子就跟碗水那么浅。”

可一琢磨,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他自嘲:“不过啊,谁说不是呢,男人嘛,求的不就是这些么,美酒、美人、江山画卷、喜欢谁就宠谁、讨厌谁就杀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万万人之上差得远了,哎......”

马绍望着这个一身风华不染尘埃的人,眉宇间有着愁也有着洒脱,自己也跟着他许久了,却还是问道:“即便世间男人都爱这些,可属下觉得主子不爱。主子最想要甚么呢?”

“我?”祁云认真想了想,无奈摇头:“没有,没有最想要的。我只想一家人每日都能一桌用膳,不要勾心斗角,不要彼此猜忌,平凡到老。”

马绍心内怜惜,生在皇家,注定一生富贵萧条瞬息变换,或浮或沉或动荡,可唯独没有平凡。

走了几日, 离汴京越来越近,冯元不敢造次,只能老实选陆路。

从桃花村离开是九月二十一,他是上月中旬告的假, 为期两个月, 只要赶在十月中旬之前回到京城就好。可他有些担忧,虽未将绿莺出走一事宣扬, 可若路上起波澜, 再提前产子于府外, 万一有那如张轲一般的有心之人, 借机诽谤这孩子身份不明, 到时候又是一场节外生枝。

故而, 他们这一路不敢耽搁,沿路风景不能多看, 美酒佳肴不敢多尝, 紧赶慢赶的,可算到了永平府。从这里过去,再走个四五日,便能到家了。

正在排队等着进城, 绿莺有些奇怪,今儿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人山人海的。

冯元定睛往城门下望去,见队伍顶头那里, 一些人本排到了,却又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转, 只有零星几个进了那城门, 奇道:“德冒, 去看看怎么回事?”

过了半晌德冒才回转,在窗下禀道:“爷,守城的说,永平府发生了命案,正捉人呢,只许进,不许出。这要是进去了,一时半刻走不了,爷看咱们是不是该改道?”

车旁的路人闻言,也朝着他们闲言碎语起来:“是啊,可别进去了,听说膛子被掏啦,吓死人了,这一进去备不住也得死在这呢。”

绿莺一愣,忙问那人:“老伯,那死人旁是不是还留着一枝白莲花?”

“那谁知道啊。”

“爷,妾身......”想了想,绿莺还是瞒下了那日在客栈看见的,只说道:“妾身这一路也听过不少地方出了命案,都是被开膛破肚,还在尸体旁边留下枝莲花,说是白莲教干的。”

冯元一怔,接着冷笑一声:“白莲教?这旧朝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见没复辟的指望了,就东打打西指指,之前丰台县跟上饶县,爷被派去剿匪,不就是这白莲教鼓捣出来的乱子?”

他这么一说,绿莺顿时恍然,之前总觉得白莲教有些熟悉,这才想起来,上饶剿匪时,她也去过的,那被打成猪头的蔡县令、被蛊惑的村民,可不都是白莲教撺掇的。

这人命官司怎么没完没了,绿莺总觉得稀奇:“爷,妾身觉得这事不简单。”

回想那日凶手杀人时,她先是听见死者痛吟声,后来是剪子剪东西的声,翌日才知道是用剪子在豁肚皮呢,最后那凶手咒骂了一句:“娘的,白折腾了!”当时她以为是没抢到钱,后来知道那人的银两都在,杀人根本不是为财。

想了想,绿莺脑中渐渐梳理出了些眉目,她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们好像在找甚么东西。”

冯元急着回京,再说这些也是地方官员的指责,他没工夫也没心思蹚这道浑水,听了她的话颇不以为然:“不过是想造成恐慌,让老百姓以为皇上无能,天降大厄罢了。找甚么东西,要找也是找哪块脏器,回去练甚么邪功罢了。走罢,德冒,绕道。”

如此,绿莺便不再想这事,只当自己怀孕多疑罢了,慢慢将这血腥的经历抛诸到了脑后。

一路上经过了两场雪,车轮子打滑,回到汴京时,已是十月初了,再有几日便是立冬。此时的天气算是寒冷了,出口间哈气成片,人们也渐渐带上了棉抄手。

绿莺将手炉放在抄手里,跟着冯元下了车。

这一立定,却是一愣,冯佟氏正率着一众人候在府门前迎接。

见了面前这阵仗,倒让绿莺陡生了些忐忑,与这些人相见,恍如隔世。

她一个小妾出逃,按理说回来时冯佟氏是会过问的,或骂或打或罚,反正绝不会轻拿轻放。虽说主母处置后院不须丈夫插手,可此时冯元大刀阔斧地杵在跟前,倒让她束手束脚了。

绿莺是既担心又庆幸,若让冯佟氏跟哑巴瞎子似的视如不见闻如未闻,哪是她的性情,趁机打压死自己才是真格的,所幸有冯元坐镇,安了不少的心。

她在那里腹诽冯佟氏,冯佟氏同时也在琢磨她。

在之前,老爷便将这李氏出逃的事情掩下,对府里一众交待的全是李姨娘回老家探亲的说法。从那时起冯佟氏便知道老爷这是又向着那狐狸精了,千方百计给李氏留后路,心都偏到南墙根儿了。回家探亲?亏他编得出口,她一介正房太太、诰命恭人,不对,已是从三品诰命淑人了,还没说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呢。

虽说知道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爷舍不得这妖妖道道的李氏,可她以为他起码也得照规矩惩戒一番,即便不忍下重手,至少也得做做样子罢,府里哪个也不瞎,没见过李氏小妾出门,没跟着一个丫鬟,回哪门子的老家。下人小厮走了大半去抓逃奴,全是沾亲带故的,一个传一个,阖府全知道李氏是作死去了。

可老爷倒好,连场面事也不做,不仅没将李氏缚住,下车时还温柔体贴相扶,跟伺候亲娘似的。再瞅瞅她那一身打扮,首饰一样没少戴,衣裳全是好质地,这哪是逃命去了,分明是享福。当初她那死妹妹被野鞑子拐跑,她又是哭又是跟老爷闹的,作得没了人模样,可在外头跑了这一遭,脸跟身子都肥了好大一圈,跟颗大白萝卜似的。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