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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冯娴一直等到夜深犯困,也没等来除夕夜的饺子和美酒佳肴。

......

关于男女间亲近的最高境界,经历过考验与风波,感受与从前自然不一样。即便身体毫无防备,心上却有隔阂,这样的话,你也依然感觉滋味是美的。可当心上的距离都没了,就会发现,滋味原来比从前更要美上许多。身体的欢愉倒在其次,关键是心内的满足感,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男子会觉得自己是世界的霸主,女子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当然,事实可能并不一定如此,但心中那种幸福的感觉也只能这么形容了,起码在绿莺与冯元身上,确实是这样的体会。

一夜缱绻,冯元神清气爽,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绿莺也是心情极好,看甚么甚么美,连那黑突突的炭球都觉可爱了许多。

此时正被她伺候着穿那新年华服,想到一事,他拉过绿莺的手,爱怜地捏着,意气风发地许下誓言:“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让你受冯佟氏的委屈。”

绿莺心里泛甜,腼腆点头。她其实还没回过劲儿来,昨儿也不知怎的,竟没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今早醒来才明白过来,他说他在冯娴被休之前就决定好不会再娶了?她当初提出那个条件,虽有几许希望,但大多还是以此威胁离开他为主,何曾奢望过他会同意?这就犹如本来穷得叮当响,正打算出门讨两个馍馍吃,竟一下子在地上捡了俩金元宝,用牙一咬,还是真的!怎一个惊喜了得。等待会没人了,她一定得寻个旮旯偷笑半个时辰,否则无法平息心内激越,其实现在她的嘴角就已经控制不住翘到天上去了,使劲儿拽也没拽下来。

冯元盯了她几眼,见她嘴巴抽搐脸通红,只当自己勇猛,心上自豪得意,嘴里却满是歉意,手也体恤地扶了下她的腰:“是我昨夜孟浪了,时辰还早,你再回去躺躺罢。”

绿莺忽然感动地想哭,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之前他还将她当个玩意似的肆意发泄,自从两人说开,昨儿竟是史无前例地温柔相待,刚才更是关爱有加,嘴里也不称“爷”“爷”的了,而跟她一样自称“我”,相当地拉短了两人的阶级差距,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平等,很是受宠若惊。她胸腔鼓涨,里头仿佛霍然间长出一只大鸟,跃跃欲试要飞出来。

“爷,你待绿莺真好。”她情意绵绵地望着他,眼睛仿佛要滴出水儿来,心道:我再也不埋怨你重男轻女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生七八个儿子出来,一定!

冯元俯身亲了口她那双琉璃大眼,带着又是包容又是忍让又是为难又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怎么嘴里还总你你我我的叫,只许私下里这么喊,平时有外人时可不行,听到没?”

绿莺:“......听到了。”

新年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燃爆竹,噼里啪啦一顿爆响,街上成了一片红海。绿莺站在门里,替撒欢看热闹的豆儿捂住耳朵,闻着声响也是心情极好。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新一年的朝气,除旧迎新,坏得通通过去,好的通通迎来,新的希望又开始了。只有一人,战战兢兢缩在房中,随着鞭炮声的高低起伏而忐忑忧心,便是冯佟氏了。

昨天事多,各人心力交瘁,没有人在守岁,都早早睡下了,唯有她,翻来覆去也不能成眠。之前说的洒脱,以为对冯元心死,想着合离就合离,她还巴不得呢。可有些东西往往事后冷静下来,才知道后悔,她不想合离!都快四十的人,等着去嫁白胡子老头么?渊儿呢,管别人叫母亲?休想!

冯元因为冯娴被休一事,不再想着合离,但冯佟氏不知。她只当这是过年才将合离一事往后移,也许过了上元节,他就会让她收拾包袱滚蛋?越想越骇怕,如今的日子,大过年的,对她来说哪还有喜庆与乐子,简直跟倒数着日子等死一样。还有那不争气的毓婷,半点不让人省心,冯元厌恶自己有情可原,毕竟她已年老色衰,可毓婷呢,年华容貌一样不差,怎么就拴不住丈夫。忽而就想到李氏,顿时一阵迁怒,女婿一定是被这样的妖精迷住了,就跟她家老爷一样。她不禁又气又恨,那汤怎么就让刘氏那个蠢货喝了,若早早毒死李氏,她哪至于到今日!

丫鬟小怜提着膳盒进门,这是个木讷呆愣的小丫头,冯佟氏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奶娘宋嬷嬷。宋嬷嬷已经死了。那日被赶出府后,她没脸回佟家,也不想去儿子家看儿媳脸色过活,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衣裳流落大街,腊月天气可想而知,没吃食没棉袄,等丁佩办完事回京得到消息后,是在一个避风的墙根下找到她的,人已经发青发硬了。对于宋嬷嬷当初被赶走继而被冻死,冯佟氏本没太在意。奶娘对她好,她也知道,可她觉得这是应该应分的,因为宋嬷嬷是下人,本该如此。可谁对谁好,又哪里是天生注定的呢,就说眼前这个小怜,只会机械地跟个人偶一样,给她干活听她使唤,在自己腹痛时何曾担忧过,在她即将合离时又何曾不舍过。

冯佟氏觉得孤独,在这所有人都抛弃她,甚至连爹娘都不曾出现的时候,她想起了宋嬷嬷。宋嬷嬷对她是真的好,打心眼里好,从小喂着奶水,一直将她带大,当娘跟那些小妾没完没了争斗的时候,是奶娘陪着她,对她比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好。她不明白,奶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就回佟家呗,再不济回儿子家,怎么就非要在外头流浪。蔫蔫的冯佟氏,为自己的奶娘留下了第一滴泪。

膳盒被不轻不重地撂在桌上,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咚”响,将冯佟氏震地一愣。她抬头瞪向小怜,见这小丫鬟脸上全是不耐和敷衍,顿时大怒,她受冯元的气就算了,可不代表她乐意受个下人的冤枉气。霍然起身,一掌甩向丫鬟脸,斥道:“我还没出冯家门呢,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就容不得你一个下贱胚子在我面前撒野!”

小怜被那双长长指甲刮坏脸,辣辣得生疼,她捂着脸,羞愤地眼眶含泪。她怀着好大的憋屈在这里伺候,甚么好处捞不着。冯佟氏一直没有打赏下人的习惯,她觉得怎么支使人都是应该的,是做下人的本分,这就不免让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暗地里怨声载道。像小怜这种,反正觉得太太马上就要走了,凡事也就不那么上心。甚至看到原本比自己高贵幸运的人,一朝落魄,她却能轻易上前踩上两脚,这让她有了一种落井下石的快活感。

只是明显她得意早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甚至还不是马呢。毫无余地被碾压,她自然跪地求饶,委屈地抽泣着奴婢是猪头蒙了心,再也不敢了云云。冯佟氏冷哼一声坐下,跟这么个下贱东西也犯不上生气,但经过这么一场,反倒激起了她的士气,不再打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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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小怜再不敢放肆, 老老实实揭开膳盒,将碗碟一一拿出。冯佟氏抻脖子打眼一扫,四菜一汤,比平时算丰盛, 可这是过年啊, 就这么几道吃食倒显得有些寒酸了。她轻飘飘斜了小怜一眼:“今儿灶房不会就做了这么两个菜罢?”

闻言,小怜脸一僵, 心道这还用问。她低了头, 脸色有些尴尬:“菜色差不多跟往常过年一样。现在老爷他们应该已经......入席了。”

如此, 冯佟氏心里就不好受了, 全家聚在一块, 唯独撇下她, 这是个甚么道理!心里越加不平衡,可再是生气又有何用, 她冷不丁想到李氏, 恨声问:“玲珑院那个也在?”

小怜迟疑地点了点头,冯佟氏立马坐不住了,腾一下起身,跟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咱们也去, 凭甚么她一个贱妾都能去,我堂堂正室只能在这坐冷板凳?”

“可......老爷......”他没让人来叫你啊。小怜苦着脸,万分不想去跟着讨嫌,冯佟氏一看她那纠结的脸就知道她想甚么, 裁成细柳的眉尾凌厉地往上一挑:“这还没合离呢,我还是冯府女主子, 区区一个饭厅我都去不得了?我就偏偏去了, 看他会不会撵我!”

冯佟氏换了身大红衣裳, 头顶插满珠翠,脸上妆容精致,身后跟着小怜,端着气势往饭厅行去。一路上下人神色各异,都以为她这是要去闹的,个个背后嘀嘀咕咕,揣着看热闹的心在盼着发生点啥。冯佟氏面上端庄含笑,心内却气得吐血,真是人走茶凉,这些贱仆从前个个恭敬哈腰,如今竟跟指猴子似的指她。零

寒风吹得人眼睁不开,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碗筷叮咚,还有说笑声——老爷的粗重,渊儿的跳脱,毓婷的娇气,还有李氏生的那个小庶女不时的咯咯咯。隔着一道房门,便是天与地。忽然一把邪火窜出,让她火烧火燎的。

一个大力,她一把将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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