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命40(1 / 2)

子岁醒来时,娘亲一病不起。他又变回了人们口中的杂种。百姓忙着温城灾后的重建,浮尸遍野,颗粒无收。娘亲的生祠堂被人吐口水,来人便要踩两脚。似乎只要这样做了,洪水就能没来过。

转眼已至冬日,温城还算祥和。他出门想买些米给娘亲吃,不小心撞到一位携妻出游的公子哥儿,他被抓起来关了三天,公子哥是沈通。

三天后他回到家,娘亲死了。

娘亲是自缢,身上却有好几处是血淋淋的。

她在桌上留下一盘刚刚煮好的饺子,腾腾热气模糊了子岁的双眼。

几件厚厚的冬装整洁地叠在一起,冬装旁是春衫、夏衣、秋袍,这些穿不完的衣物摆在床榻上,屋子外的窗沿上也布满了冻住的饺子,太多了,数不清,可能够他吃到来年。

他不知道娘亲病在榻上这么久哪来的力气自杀,所以他去报官,官府不理他,他就在官府大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大雪将他埋没,官老爷傅鹤松才终于大发慈悲,派手下去查案。子岁偷偷跟着衙役,看他们闲逛了一整天,次日官府便以自杀结案。

子岁看见查案的衙役和官老爷都被人塞了钱,给钱那人是豪绅周鸿风的家仆,还有他的跟班沈喜山,他们两个瞅了子岁一眼,嘴角上挂着让人反胃的笑容。

先前帮娘亲打造过轮椅的木匠又为娘亲打了口棺材,亲自找人抬到子岁家来。木匠摸摸子岁的头,说:“以后需要帮忙都可以来找我。”

“您为什么帮我?”子岁问。

“做人嘛,知恩图报。”木匠答。

娘死后的第五天,帮子岁忙前忙后的木匠在侧房中发现一条机关暗道。

肥头大耳的周鸿风携其子周宁、豹头环眼的古真携其子古其生、颧骨突出的沈喜山携其子沈通,在子岁被关起来的三日里先后通过暗道闯入其中,另有祁雷剜肉治其女顽疾,傅鹤松食肉求升官发财。周家长子周宁生性放荡,是温城霸王,沈通自小不在温城,古其生扎根在军营。故此三人虽偶有耳闻,却不曾真正相熟,他们本有就此结交的机会,却也在几日瘟疫后闹得树倒弥孙散。

子岁还小,不谙世事。

木匠却怒骂一群畜生,骂了一天一宿。

木匠带着子岁再次去报官,子岁说有人通过暗道害死了他娘。官老爷听后脸色大变,立即在公堂之上将他们二人打入死牢。

官老爷傅鹤松嘴里喊着:“泱泱国法!明镜高悬!岂容尔等血口喷人!”

地牢中只有阴冷与潮湿,没人送水,更无人送饭,幸好还有身下这一张稻草铺子。子岁嚼着身下草席,吃了不知多少天。

他实在渴的不行,嘴里干的能淌出沙子,仿佛暴晒在沙漠上,烈日下的可怜小鱼儿。

他想,不讨厌水了。

今天大概是娘亲的第二个头七,子岁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能挺到现在本就已是奇迹。

他望着牢顶,黑乎乎的一片,和洪水肆虐的那夜一样暗。

突然有什么东西舔了舔他的脸,久违的湿润像是沙漠中的一场暴雨,他想他终于有救命稻草可以抓住,但是他已经没力气转动眼睛去看,只能在余光里捕捉到一点白色的影子。

木匠的牢房不知被谁打开了,铁链子砸在地上好响好响,开关牢门的声音也太过吵闹,震的子岁两眼发黑,黑暗中似乎有个端着水的身影,如此伟岸光明,木匠将水喂到子岁嘴边。

这水清冽甘甜,心旷神怡,呛得他直咳嗽。

木匠面无表情的驮起子岁,这个死在昨日的人,背负起将死之人,一步一步踏出囚禁他们的地狱。

子岁入狱后温城大疫,一夜之内,百姓惊逃。

时值寒冬,炎似三伏,皑皑白雪蒸毒烟,惶惶臭皮迸恶泉,城外瘴疠侵尸,白骨蔽野,偶有野火焚骨,常为疫鬼拦路,群鸦飞舞,白日啼鸣,流尸满河,溪水涂色。城内,死犬满街,病畜曝尸,余留城中百姓尽数家破人亡,曾有烧杀抢掠一片残破景象。

当地宗门迁移,城主革职查办。

他们跟随一只小白狐狸,走到了一片废墟处。这里曾经是个祠堂,供奉着子岁他娘。他们站在溃烂腐臭的废墟上,一道流光将他们环绕。

一转眼,他们已是出现在一座寺庙中。

这寺庙里的大雄宝殿里,佛祖慈悲低眉,三千盏灯为他而明。

小狐狸叫了一声,木匠放下了背上十一岁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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