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传统术数(1 / 2)

印地语的争吵声叽叽喳喳令人烦躁。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后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把楼下卡座和吧台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

只有坐在二楼小圆桌旁的阿贾耶搓着手,不断深呼吸的同时,示意大家淡定。

“怎么回事?刚来就听见奇怪的动静。”罗震湘从楼梯口出现,同阿贾耶对桌而坐。

阿贾耶拿眼扫向气冲冲下楼的一名平平无奇的姑娘,无奈摊手:“我的妹妹桑贾娜,总喜欢异想天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嫁出去。我都有点后悔把她带出来了。她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整天说什么‘觉醒’。”

罗震湘诧异:“你们国家的女人留在国内不是更难吗?需要一大笔嫁妆之类的。”

阿贾耶翻了个疲惫的白眼,随后竖起指头:“在孟买,嫁妹妹只存在钱这一个问题;可来到安琪拉城,除了钱全都是问题。不过不用担心,每次吵完架,不超过两天她准得乖乖回来跟我要钱花。还是说说你吧,今天又和拿督喝茶了?”

“对,还吃了顿便饭,烤骆驼。”

“烤骆驼?”阿贾耶满脸震惊:“你知道吗,按照这里人的传统,他们只有在招待最重要的宾客时才会端出烤骆驼。难不成……”

“不是专门招待我的。”罗震湘尴尬地耸耸肩:“今天来了几个阿美莉卡人,说是什么什么‘会’的。从头到尾我都没插上几句话,金老板更是来都没来。就临走拿督才跟我说了句‘不要急慢慢来’,然后我就过来了。”

确实不能急,好不容易才把营业场所和执照搞定,在这座表面繁华实则冰冷的城市立足,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上个星期十四条差评,九个投诉。”阿贾耶滑动着手机屏幕,不断摇头,“全是一级用户,头像都没改的。”

罗震湘看了下具体内容,这十几条差评的措辞太具备贴吧微博的风范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二鬼子捣乱。但安琪拉城本来华人就多,你也分不清进来的哪个是二黄。烦躁之余,他不禁有些羡慕阿贾耶,印度人在外面很少会有这方面的苦恼。

再回想一下,其实过去两个月,除了三顿茶和一回烤骆驼,拿督易卜拉欣并没有对他们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而是金老板忙前忙后,帮他们通融相关部门,搞定了门面和执照。其后的运营更是纯靠过去积累下来的经验在做,出了问题也全是自己搞定。现在面临明显的恶性竞争,拿督他们连个基本的表示都没有。

阿贾耶发着牢骚,表达种种不满。

罗震湘面色阴沉了一阵,眉心竖纹忽然舒展开来:“这不就是在考察我们的能力嘛!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资本怎么好放心推我们?”

“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阿贾耶问。

罗震湘稍作思考,竖起右手食指:“其实营业场所,只要搞好消防问题,其他问题就都不算问题。”

“一开始你就强调过了,放心,消防绝对没有问题。”

“那剩下的花钱就行了。四百马币消一个差评,带投诉的八百。把带投诉的消掉就行,不带投诉的留着也没事,不然显得太假了。”罗震湘不慌不忙给出了解决方案。这一套还是想当初在义体制造厂从前工友郝鹏那里听来的。

“那要是一直被刷差评呢?”阿贾耶问。

一直花钱消差评也不是个事,那样还赚什么钱?罗震湘想起来:“咱不是认识一个叫沃尔特的技术肥宅吗?请他帮忙查IP,把那些小号信息搜出来。”

“然后呢?”

“然后?”罗震湘冷笑两声,其意不言自明。

几天后,在满地垃圾的特潮头脑风暴店内,几个人围在沃尔特·马丁内兹身边,看着沃尔特在包浆键盘上一通敲打,屏幕中立刻显示出过去一段时间给酒吧打恶意差评的三十多个一级小号。详情显示,这三十多个小号都是网上买的新号,且由十二个人交错使用。而这十二个人,来自安琪拉城各大区,从事的行业各不相同,很难将他们关联到一起去。

“至少交错使用账号,说明这些家伙的确是在被人指使的情况下给我们找茬,勉强算个好消息。”希沙姆永远这么乐观。

“你能不能通过这些人的社交网络,寻找到与他们同时产生交集的人?”罗震湘问沃尔特。

沃尔特表示这是个繁重的工作,赛博时代,每个人都可能和成千上万的人产生交集——

“你说成千上万?”

“对啊,你在网上热门视频随便发个评论,都有可能和几百人互动。”

“那倒也是。”

答者无心,问者有意。罗震湘心中埋藏的一个猜想,在今天仿佛得到了验证。人工智能在邀请他进行“命运歧途”游戏时曾说过,在五年内不会让两个同时参与该游戏的用户产生交集。而按照沃尔特的说法,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和成千上万人产生交集,那他这么个在科技都市开酒吧的老板,少说也要和十几万人有着各种联系。换言之,他也是这十几万人中唯一拥有金手指的。

原来如此。罗震湘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行,你接着查,有发现了就联系我们,报酬不会少你的。”他说着拍了拍沃尔特厚实的肩膀。

重新回到位于南大区第三街道三十三号的自营酒吧,众人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一方面是现在有了目标,另一方面是几名很受大家欢迎的客人再次前来光顾。

克拉拉,一名红头发的意大利女人,个头不高,五官精致,大大的眼睛神光却涣散,有种莫名吸引人的空灵感。而她从事的行业也与自身的气质高度契合——身心灵疗愈师。简单来说就是算命的。因此她每次来酒吧,周围总围着一群陷入迷茫的男男女女,向她咨询讨教。

罗震湘向来对算命这种东西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人围着克拉拉绝对怀有别样的目的。至于克拉拉身上散发的空灵感,大概率是因为平常酒喝得太多。

克拉拉今天的第一位客户,是个名叫维图斯的巴西男孩,文质彬彬,耐心聆听着克拉拉用塔罗牌进行的分析。

语言素来不是罗震湘的强项,他出国两年,在不靠翻译软件的情况下,只能用中式英语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因此在他听来,克拉拉和维图斯叽里咕噜仿佛在说鸟语,听着叫人莫名地烦躁。

好在克拉拉的女伴埃莉诺是个中文非常好的法国女子,看见罗震湘便打招呼:“罗老板,吃过了吗?”

“没呢。怎么,你要请我?”在国内一直很木讷的罗震湘,自打“Iwillpay”之后,就仿佛开启了隐藏天赋,和谁都能搭上话。不等埃莉诺回答,就坐进卡座空位,在把酒谈玄的几人身上来回打量。

他不敢长时间对着埃莉诺,因为这个法国女子长相艳丽而又大气。深金色自然蜷曲的头发梳着中分,披在脸颊两边恰好挡住耳朵;一对闪亮的深蓝眼睛恰似大海,碧波荡漾;鼻子长而挺拔,鼻尖略微带钩,幅度刚刚好,如果再弯一些就显得阴鸷了。至于她的人中则不是很长,使得樱桃小嘴落在一个很可爱的位置,不过长而直的面部轮廓,又让她显得聪颖且意志坚强。

罗震湘确信这是他打娘胎出来,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除了漂亮,他对埃莉诺再无半点了解。

“罗老板,有没有兴趣给自己占卜占卜?”埃莉诺善意邀请。

罗震湘本想拒绝,但从事服务行业所培养出的习惯令他不好意思拒绝,遂问:“前面还有几个?”

埃莉诺说:“看样子还有三个。如果你不想等,可以请周先生帮你看看。”

“周先生?”罗震湘才发现卡座最边上有个清瘦的老先生,穿着朴素,正望着茶几上的塔罗牌,面无表情。

直到埃莉诺喊两遍,这位周先生才回过神来:“要让我看谁?”

罗震湘很不喜欢周先生盯着自己时的眼神,那两道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看穿。

但即便是此等“高人”,也要借助软件的帮助进行排盘。据周先生自己说,他用的手段叫“紫微斗数”,把罗震湘报的生日时间往软件里一输入,点击确认,紫微排盘就出来了。

赛博算命,其实这玩意半个世纪前就有了。

“您是2021年4月12日晚上九点半左右出生,那么就是辛丑年壬辰月庚寅日丁亥时,这便是您的八字……”

“别跟我说那么些,我也听不懂,你给我捡关键的说。我这辈子事业怎么样、能发多大财、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罗震湘有心“戳穿”这所谓的周先生,但具体要戳穿什么,他又寻思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先生似乎并没有洞悉到罗震湘的逆反情绪,只顾盯着软件界面,给他逐一讲解:“您父母宫巨门旺,虽然化禄,但巨门入六亲宫位皆为恶曜,不吉。主父母经常争吵。”

蒙的吧?罗震湘印象中,童年基本就是在争吵打砸声中度过的,单凭这种家庭环境,也不怪他只能考个“说唱学院”。

“至于您最关心的事业和财运,这两方面还真不用愁。您财帛宫紫微破军,紫微入庙,当先破后成,先难后易。年少时不聚财,中晚年财源滚滚。”

这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听过我的经历,不作数。

“至于官禄宫……武曲七杀同宫,最宜武职,但经商亦可,且有禄存等吉曜,当横立功名、为国贡献。”

“越说越离谱了,”罗震湘忍不住讪笑,“还为国立功?我能把自己过好就不错。”他本想给周先生一个难堪,不成想几句话吹的他十分受用,反倒不太想找茬了。趁热继续问:“那你再给我讲讲别的,我看上面还有交友、迁移啥的。”

周先生笑笑说:“这个啊,交友宫就是指朋友、下属等等,您的交友宫太阳化权,说明您不宜从事政治活动,否则施恩成仇,后果不堪设想。”

说了好的,自然要讲点坏的。罗震湘郑重点头:“我只管开店赚钱,绝不扯上政治。”

“那就行。至于您迁移宫化忌,要注意在外受挫折较多,做事不顺,且易犯小人。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去打拼。”

“可不是么。”罗震湘随口附和,同时不经意地瞥了正对面的埃莉诺一眼,发现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也在看自己,便忙将视线转向天花板,装作思考。

“您这整体格局,叫做‘禄马交驰’。顾名思义,主奔波劳碌而招财。会吉星众,多为大富之人。正是:天禄天马,惊人甲第。”周先生做了个总结,关了软件。

“哈——有时候不得不说,老祖宗留下的玩意怎么就能这么准的?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罗震湘心服口服,主动为周先生斟了杯酒,并好奇问:“您本事这么厉害,为什么没见其他人找您看看呢?”

周先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罗震湘瞥了眼正给第二位客人洗牌的克拉拉,扫见花花绿绿的卡牌,大概知道原因所在了。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奈。总之先碰杯吧。

“等一等——”周先生突然把酒杯放下,再次掏出手机,打开排盘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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