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慈善家(1 / 2)

不过还真有下次。短短两个月后,罗震湘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驶入村子。引擎声吸引了许多留守儿童出来张望。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找了处空地稳稳当当停下。

“下车!”罗震湘欢快地对副驾驶上的埃莉诺说道。

而后座的希沙姆、阿贾耶和萨拉本抢先打开车门,掀起后备箱,搬出里面的东西。随后支起一张折叠桌,拆开一个个包裹,将食物、药品、玩具、图书等物分门别类地放好。萨拉本先招呼了自己的姑妈,他的姑妈又招呼来其他人。村民们很快自觉排好队,按需拿取免费物资。

面对此情此景,埃莉诺不无自豪地说:“我们为这里贫穷的人们带来了所他们缺乏的。”

罗震湘批评道:“我就很不喜欢你这种西方式居高临下的态度。应该说:我是在回报这里的人们。”

“回报?”埃莉诺略带不悦地挑起眉毛:“难道我们不是在做慈善吗?”

“不、不,”罗震湘摇头,“我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存在所谓真正的慈善事业。因为每个人,不论贵贱,都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在意想不到的方面,为其他人带去帮助。在互相帮助这个领域,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埃莉诺若有所悟,继而饶有兴味道:“很难想象你此前只是个中专生。”

罗震湘早已不计较学历了:“社会才是真正的大学,在这所大学待一年,抵得上十几年的书本教育。”

一辆车带不了太多东西,物资很快分发完了,几人围着桌子简单吃了顿速食,随后也不留宿,就收拾一下回到车上。哪知刚打火开了十几米,车子抛锚了。

罗震湘突然觉得脸面有点挂不住——这二手车就是不靠谱啊。

结果之前领了东西的村民们,又是拿着千斤顶等各式工具,又是去镇上喊人,忙前忙后替他们修车,现场演示了一遍罗震湘不久前对埃莉诺说的关于“互相帮助”的话。

不过村民找来的人维修技术是真的烂,一直搞到快天黑,车子才重新恢复动力。

但罗震湘等人并不觉得这几个小时难熬,最后还冲村民们挥手致意,在大家的欢送中离去。

行驶在城郊安静的道路上,埃莉诺低头扫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钟,无心地说了句:“今天是情人节啊。”

罗震湘笑了笑随口道:“我们车上四个光棍。”

“是五个。”埃莉诺补充道。

罗震湘怔了一会儿,指正道:“光棍一般只指男的。”

之后的一年,罗震湘靠着自己的胆识、头脑,以及AI在关键处的指点,生意是越做越好,同时却也不知不觉地对人工智能越发依赖。

不过在一有机会就去安琪拉城周围的村子发放物资这件事上,他完全出于自己的主张。尽管社会上开始流传他是一位慈善家的说法,但他自己仍坚持“互相帮助”一说。

而实际上,他和村民们也的确是互相帮助。

期间有三次,一次是沃尔特查出来,当初故意打差评的都是那个姓谭的“同胞”安排的,罗震湘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击,结果谭老板派手下伙同几个日本人把林潮辉及几名员工的脚筋挑断了,他气不过就带人废了几个日本人和二鬼子。结果拿督不站在他这边,谭老板便放出风声要他好看。罗震湘只好去村子里躲了一阵子。

还有两次,是驻场公主把几个黑剧瘾和毒虫带进包间搞非法交易,被人举报。但严格来讲跟他没多大关系。保险起见,他把那几个不老实的驻场女撵走,又去另外两个村子分别待了十几天,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狡兔三窟,罗震湘起码有六窟。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到了2049年2月14日。算下来出国三年多了,他还是光棍一条。希沙姆、阿贾耶他们倒是各自找到另一半,其中进展最快的居然还是林潮辉,在医院养伤期间拐到一个护士,出院当天就领证了,也算因祸得福。

当初在国内时,罗震湘作为一条厂狗,还是一条老实的厂狗,一无所有加老实,是万万没有资格和异性谈感情的。从那时起,他就对财富极端到病态地渴望。

现在,他年入五十万(真正能攒到手的),对感情却愈加迷茫。有自己的店之前,他认为只要有了钱,就拥有了一切,可真等管理着好几十个驻场女,按理说想上哪个都轻而易举。可每次出现在这些女员工面前,面对一张张紧张不安的脸孔,他又难免愕然。后来有一回在便利店买东西,遇到一名陌生女子同自己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当听到名字才知道是店里的谁谁时,罗震湘才明白:先不谈卸了妆能不能认出来,起码下属同老板地位的不平等,就已经形成一道厚障壁了。

也许我当初去忘返宫的时候,真应该消费一下的,现在她们都把我当成大贤者了。罗震湘后悔不已。

正经人反而被笑话,这是个什么操蛋的社会?

突然,手机弹出一则消息:出来喝杯茶吗?

是埃莉诺发来的。

以往,这个法国女人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的,这回却异乎寻常地发来文字消息。罗震湘太迟钝,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特别之处,就顺手回复:还是那家水吧?

不,是来我家。

来……

罗震湘犹豫了。在深刻思考了数分钟后,他终于发现,不管身份、环境还是收入上有怎样的转变,他的本心依旧没有改变,他仍是三年多以前那个睡在八人间宿舍,敏感、自卑、易怒且极易痛恨自己的厂狗。

不过今天,他决定真正意义上和过去做个告别。

我不知道你住哪儿,把地址发一下。

二十分钟后,红色法拉利停到一栋楼下的公共泊位里。

埃莉诺所住的公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豪华,毕竟安琪拉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过这里绿化很好,环境静谧,走来过去的人文质彬彬、气度不凡,貌似都是高知分子。

按照给的信息,罗震湘上电梯找到门牌号,按响门铃。

很快,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法国女人打开房门,笑意满满地邀请他进屋。

罗震湘简单扫了眼内部环境,陈设都是标准布置,尽可能利用好每一平方的空间。狭小却整洁,东西虽多倒也不凌乱。

埃莉诺将他带到沙发前,自己转去灶台继续煮茶。

“大概再有五分钟就好了,请稍候。”

“我记得你说过和克拉拉住一起的,她人不在?”

埃莉诺转过脸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她在卧室休息,尽量小点声。”

听到这话,罗震湘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这并不是什么二人约会,仅仅是朋友间的社交。也正因如此,他没什么品茶的心情。

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喜欢喝茶,就好像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喜欢白酒一样。他对一系列文化传统的看法相当消极,否则为什么改变自己命运的是科技的结晶——人工智能,而不是那些老一辈人耳提面命的文化、传统?那些传统,只会给你灌迷魂汤,叫你慎独、戒骄戒躁、耐住寂寞、坐冷板凳嚼咸菜根,最后本本分分做一颗社会的螺丝钉,在不见天日的劳作中消耗掉全部的生命热情。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来说:

在这一堵堵墙壁之内,曾有多少青春被白白葬送,多少伟大的力量在这里徒然遭到毁灭!

这些人绝非平庸之辈。这也许就是我们全体人民中最有才华、最坚强的人们。可是强大的力量白白遭到毁灭,不正常地、无可挽回地惨遭毁灭。谁之罪?

“你很喜欢喝茶,会不会是另一种‘国外的月亮就是圆’呢?”罗震湘如是问道。

正在斟茶的埃莉诺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怔了一会儿,她才凝眉问:“你说出这种话,会不会显得太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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