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逢应不识(三) 20(1 / 2)

“教不严师之惰,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沈修宜责无旁贷,他要是死了也罢,既然回来,又让我遇上,何尝不是天意,我留他性命,不仅是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更是在为自己赎罪……”

“就当是我这为人师的一点私心吧……”

为人师……私心……

这说的什么屁话?

况且是卸下一身孤傲、甚至是有几分卑微的……这根本不像他。

这个沈修宜!

姬玄市躺在床上,耳边反复响起那些话,其实他根本不愿听,可沈修宜的声音挥之不去,像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他,引诱着他,令他控制不住地去回味……

难道……沈修宜还当他是徒弟么?

这着实吓到他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姬玄市苦笑一下,使劲地甩头,想把这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忽听一串咕咕叫,他又肚子饿了。

恰巧沈修宜在这时回来,推开门的一瞬,他听见雨滴热烈拍打泥土的声音,雨还不小呢。

他探出半个脑袋,试探地问:“都解决了?”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姬玄市心上的石头落地,但他很快就注意到这声音沉沉的,似乎不大高兴,于是又缩了回去。

想想也正常,想必灵禅子这一趟又是东拆西补、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內里一定十分煎熬,难怪不开心,说谎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从前哪怕是让他替自己编个理由告假,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是一个严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姬玄市清楚地记得,他十一岁那年,凝虚师叔办了一场流觞曲席,邀请大家去品酒,沈修宜没有去。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这是什么琼浆玉露,这么甜这么好喝,好东西就要分享,于是他中途翘走,顺了一壶今夜白和俩青玉杯盏回去。

那天恰巧是六月十二,他的生辰……额,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总会莫名其妙想到这个日子,觉得应当对自己很重要,也就这么认领了,在姬玄市看来没什么好纠结的,反正一年之中总归有一天是属于他的,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而已。

“生辰?你从来没有说起过,确定是今天吗?”

“嗯嗯,师父,你能陪我一起吗?”

那段时间沈修宜不知道发什么疯,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故意躲着他似的,姬玄市哪儿猜得透师父的心呐,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吃不下睡不着,都快抑郁了。

说白了,他也不是真的想过生辰,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跟师父待一会儿,好增进一下师徒感情,顺便过个生辰,但前提是沈修宜愿意赏脸。

沈修宜果真赏脸了,姬玄市原本对生辰没什么期许,他这样一个没爹没妈的乞丐,每天最该担心的是死期,而不是什么生辰。

可有了沈修宜就不一样了,在那时候的姬玄市看来,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和自己的亲人过生辰,假的也可以是真的,换句话讲,重要的不是哪一天,而是最亲的人在身边。

就在他畅想下一个六月十二该怎么过的时候,悲催的事发生了,凝虚师叔发现连人带酒带杯子全都不见了,很快便找了过来。

悲催的还不是这个,凝虚师叔在听完他的解释后是表示相当理解的,甚至还想加入他们,姬玄市很高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沈修宜大发雷霆了,斥责他不问自取即为盗,斥责他恣意妄为小偷小摸,斥责他做不好一个师兄的榜样,姬玄市认错也好,辩解也罢,沈修宜一概不听,强势地要给他一个教训,他罚姬玄市跪在地上,将冷情变成戒尺,一下一下抽在他的手心。

凝虚师叔拦不住,说他小题大做,没有用,气得把酒壶酒盅全摔了,发狠再也不跟他讲话,她拉起姬玄市要带他走,可姬玄市不肯,他重新跪下,直到那双手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戒尺才肯作罢。

姬玄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第一个生辰,死在了的沈修宜的冷情之下。

第二年的六月十二,他蒙上被子睡大觉,第三年的六月十二,沈修宜与他断绝关系,就此离开,第四年,他变成了恶鬼姬玄市。

直到多年之后,他才发觉那时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们的决裂是有迹可循的,他跟沈修宜的距离早就越来越远了。

“下来吃饭,吃完就走。”

姬玄市沉浸在思绪里,心中涌起悲凉之感,被沈修宜冷不丁的一句拉回来。

“哦。”嗅到香味,他火速冲到桌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沈修宜提了一个三层大饭盒回来,从里面端出各式佳肴,还有一条白嫩嫩肉弹弹的鲜鲈,看得人直流口水,摆好盘他漫不经心道:“人都走了,扔了浪费。”

是太久没吃到这么有人情味的饭了,姬玄市第一反应竟然是在做梦,他呆愣地看向沈修宜,眼神仿佛在说:这,我能吃?

沈修宜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将筷子比好递到他手里。

姬玄市饿坏了,拿到筷子就去夹红烧肉,可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回事,一连几下都没夹到,正欲抓狂,就听沈修宜道:“断了。”

姬玄市看了眼筷子,“没啊……”

“我是说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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