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逢应不识(八) 30（1 / 2）

王大发心如刀绞，说话都颤抖了，“别，别死，你是清白的，我可以，替你作证。”

冯柳的眼里闪过一丝感激，过后擦了擦眼泪，“可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又有谁会相信我？”

活了四十多年的王大发第一次这般狼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无措，口水一咽再咽，“那、那、那你就做我家的人吧。”

少女瞳孔倏颤，低头想了很久，才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将我说给你的儿孙么？”

其实王大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此刻必须做点什么，他慌张地抓了抓头，傻笑道：“我老汉孤家寡人一个，还无妻儿呢，我认你当个干女儿好不好？”

对，干女儿，他发动毕生才智才想到的，他觉得妙极了。

可突如其来的沉默又叫他心慌。

果然，那头又变回从前冷冰冰的声音：“我说过，不必可怜我。”

冯柳说完这句看了王大发一眼，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不……”

不是可怜……王大发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懂，难道这个提议不好么？哪里不好呢？等回味起冯柳刚刚的神情，竟有种最后一眼的的感觉。

等他追上去，果然看见人半截身子在水里。

“你别！别跳！我不许你跳！”王大发冲进去将她拖上来，“丫头你这是作甚！”

冯柳使劲儿咬着唇，看向他的眼里尽是屈辱的泪光，倔强了半天，两行清泪终是滑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干净？”

“不是！”王大发几乎是怒斥着否认了，他急得一脸皱纹都出来，回过神又恐吓到了她，旋即柔下声道：“不是的，王某人对天发誓，你是我见过最干净也最坚强的姑娘。”

顿了顿，“也是最好看的。”

月下水中，在这静谧的天地之间，一个男子郑重地对一个女子说：

“你是最好看的。”

清辉如练，冯柳的两颊飞上薄红，有些羞怯地默了良久才出声：“可这个姑娘曾委身青楼，你还会这样想吗？”

说时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都被打湿了，扑扇着将夜都击碎，眼睛红红的，肿肿的，是狠狠哭过的样子。

王大发看着她，蓦地想起那天她决绝地将钱还给自己，说她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可怜。

而这一刻，她又显得那样脆弱，那样的需要人呵护。

他懂了，她是一朵带刺的花，冷漠的外表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如今刺头被强势地刮平，就如同扒了一层皮，她分明很疼，但她不愿说。

而自己是唯一一个看到的人。

“说话啊。”冯柳又开始挣扎。

王大发忽然觉得，这对眼眸与从前都不一样，可以他浅薄的学识形容不出，只是好像没有那么冷淡，那么的疏离了，甚至，还氤氲一抹动人的情愫。

也是在这样的恍惚里，他心底的倾慕被尽数掀起，锈了半辈子的脑壳儿头一回开窍，一把拥人入怀，动情道：“会！当然会！你嫁给我吧！我是老了些，我是没文化，但是我不嫖不赌，也不嗜好烟酒，我也很孝顺，从小就听我娘的话，她说要诚信待人，我做生意就从来不弄虚作假，她说男人要承担责任，我就从来不跟人胡搞，对了，我还有钱，我有很多的钱，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等我死了，你还可以再找个人过……”

这时，林子里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是李衙役的人追过来了，且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王大发心知是时候跑了，可两只手却不听使唤，反而紧紧抱着冯柳，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直谨遵老娘富贵不能淫的教诲，有钱也从来不进赌坊，但是这一次，明明赢面几乎没有，他却实实在在地恶赌了一把，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王大发怔住。

那李衙役在镇上有些势力，横行霸道一世，却在床上栽了个大跟头，岂能善罢甘休，他给王大发冠上一个袭击官差的罪名，吩咐手下全城通缉。

幸而渡口的船夫做过王大发几次生意，愿意冒险送他们出城，于是两个人什么都不要了，连夜逃离了这座悲伤的城池。

就这样，王氏大发，一个又不高又不帅又不年轻的半老头子，娶到了一位绝顶美丽的豆腐西施，而且两颗心真真切切地走到了一起，谁说不是踩到了狗屎呢，连王大发自己都觉得幻灭，逢人就说自己好命，再三强调若非祖坟冒青烟，他是绝娶不着天仙的。

如愿讲完故事的王老爷坐在车梁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回味无穷道：“本以为我王某人一生也就那样了，遇见夫人方觉活着的滋味啊。”

王夫人红着脸皱眉头，“说说说，不就是那点儿事儿，你究竟还要说多少遍，我这个戏中人都听烦了，我，我儿子也要听烦了。”她愤而将孩子抱走，却不是真的生气。

姬玄市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无情地摧残花花草草，悠悠听完，捧场地笑了笑，这时一旁的蓝衣突然正襟危坐，吓了他一跳。

东方道：“你是个好丈夫，但有一点我要说你，你夫人都要临产了，不在家好好待着，带她到这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做什么？也不怕把孩子颠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