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与君初见时(二) 38(1 / 2)
家?
姬玄市眼前蓦然浮现一座炊烟袅袅的草屋,门前有一棵树,一条狗,一张桌,三两椅。
呵呵,身不由己,也包括杀了他吗?
东方走后,四周徒剩死一般的安静,姬玄市跪在地上,气力所剩无几,可紧绷的梵心却不允许他倒下去,他像一个毫无生机的傀儡,全靠几根线维持着残喘的假象。
其实最后一句大可不必,他当然知道梵心的厉害,一旦被它套住轻易挣脱不了,且火烧不化刀斩不断,此刻一头绑在他身上,另一头绑在树上,他想逃就意味着他不但要把树连根拔起,还要像私奔一样扛着它到处跑,这么辛苦,还不如一头撞死爽呢。
不过这件法器一般只用来驯化禽兽,上到发了疯的老虎豹子,下至爱抓人的野猫野狗,再暴戾也屡试不爽,却极少用在正常人身上,畜生心智简单,会屈服于驯养者的强大而变得顺从,可人心错综复杂,岂会因为锁上一段时间就心悦诚服,沈修宜注重教化,对于恶鬼也不会用这么野蛮的法子,说白了,只是一条狗链子罢了。
姬玄市觉得自己越发像条狗了。
第一次背着师尊搞事情,东方难免做贼心虚,一边往回走一边捋胸口,还自言做得好,做得妙,没成想刚进门就撞见谢霄,他瞬间慌了神,想辩解又找不到理由,还以为自己好好师兄的形象就这么坍塌了,可谢霄只是看了他两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看来他什么也没看见,东方松了口气,回到房里舒舒服服独享大床。
躺在床上他不由想起一件事。
是姬玄市被沈修宜打得死去活来那一次,夜里他发了很高的烧,整个人神志不清,口中喃喃:“杏……杏……”
小东方以为他要吃杏子,擦干眼泪,“师兄,等着我!”
可金秋十月哪儿来的杏,小东方在杏林里怒骂:“师兄平日里给你们浇水施肥,现在想吃你们一颗孩子竟然都不给他,等着,我要把你们都干死!”
他怒斥它们的祖宗十八代,但终是没有生出来,小东方只好去饭堂大娘那儿,稀里糊涂地讨到几块杏仁酥,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哭了:“师尊怎么这么狠心,师尊大坏蛋,我以后再也不要理师尊了……”
可当他赶回来,房里却多了一个人。
他口中狠心的师尊正坐在床头将师兄抱在怀里,双手环住他轻轻地拍,下颌紧贴在师兄的额头上,不断地摩挲擦拭,似乎是想要减轻他的痛苦,他周身溢出汹涌的真气,彷佛要将一切病厄撕碎,师兄原本红热的脸也真的缓和过来。
此刻的师尊完全没了白日里的绝情,他眉头紧锁,眼眶湿红,眸中尽是愧疚与自责。
甚至因为疗伤太专注,竟没发觉有人回来。
师兄的烧已经退了,可他依旧在说梦话:“师父……不要走……”
师尊抿唇不语,闭上眼睛就有一颗亮晶晶的泪滑下来,然后他低头在师兄额头上亲了一下。
师尊没说不走,就还是要走,可他亲了师兄,应当是不想走的吧?
师尊明明那么担心师兄,可是师兄不知道啊,他为什么不告诉师兄呢?
为什么先打师兄,再担心师兄,为什么要偷偷地亲师兄,却又不答应师兄留下来呢?
小东方不懂,可是他能够感觉到,师尊的心,也很疼吧……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见到的事、遇到的人越多,他才越来越感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什么又叫做高处不胜寒。
修真界从来不缺站在高处的人,可又有几个能像仇掌门那样,坐在明镜千山最高的执事椅上抠脚丫啃猪蹄?
师尊是师尊,师尊是灵禅子。
东方本来还掰着手指记时辰,可数数这种事……实在是太催睡了,加上折腾了一天,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这一次似乎也跟姬玄市不对付,悄摸下起了雨,细小的雨丝线一样飘在风里,缠绕在人的脸上痒痒的。
甘霖唤醒蜷曲的花枝,粉白色的骨朵伸了伸懒腰,就这般点拨醒了迟来的春意。
姬玄市无心赏花,只盼望着终极毁灭快些来临,时间一点点过去,既没死也没等来东方,反而因跪得太久神志不清,起初还觉得冷,转眼又觉得好热,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架在红莲业火上烤干了一样。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猛地把抹布吐了出来,本能地张嘴去承接雨水,可触及舌尖的冰冷轻轻绵绵,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抚慰他的焦渴,不够……还不够!
他实在是太渴了。
他想要嗜血,咬住一个人脖子,猛灌他的血液,最好能烫破他的喉咙……
他想要饮鸩,毒酒融进他的骨血,将他每一寸肉体都融化,最好一根头发也不剩地消失于天地……
他宁可痛到极致,也好过的温软磨人的刀子。
可事实是,他就只能跪在这里,以最不堪的样子任人摆布。
东风如一片轻柔的薄纱,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脸,像是要抚慰他似的,可恰恰是这样的隔靴搔痒,一再放大他的渴望,折磨着他,他大口喘着气,痛苦又难耐,迫切地想要逃离如此境地……
林子里的雾气被冲淡,弯月已至中天,月光得以透进来,将四周染上一层银辉,如水的夜色里,一个撑伞的人缓缓走来。
以为是东方回来,意识混沌中,姬玄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些是是非非早已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想要自由,想要随心所欲地饮鸩止渴。
他抬起头,对着中天之月大喊:
“师父,我错了。”
人影的脚步顿了一下。
“师父……我错了……”
一柄青伞落在他头顶。
“师……父……我……错……”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