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与君处见时(四) 42（1 / 2）

在沈修宜近乎自虐式的努力下，姬玄市的结巴终于有了点起色，说的话也渐渐多了。

每次沈修宜帮他擦完鼻涕都会说：“谢谢师父。”

每次把药喝光都会说：“师父不苦。”

每次把饭吃光都会说：“师父好吃。”

师父好吃？沈修宜皱眉，师父才不好吃呢。

尽管别的还是不顺口，但足以说明还有的救，有的救总是好的，他放心多了。

可他并没发觉，话变多的不仅仅是姬玄市，还有他自己。

……

入世之后，柴米油盐都要钱，沈修宜养家糊口的方式是做郎中，他所寻求的载世之道之中有一条便是行医救人，病文药理早已熟烂于心，倒也不算外行。

起初还好，求医的人家就在附近的镇上，沈修宜上午抱着姬玄市出去，下午再抱着他回来，时间绰绰有余，一路上还能多出许多温馨时光。

趁这功夫，他就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问，这个叫什么，那个叫什么，这个能吃，那个不能吃，天上的云是什么形状，远处的山有几个峰，峰字有几笔，怎么写……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有点师父的样子了。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格外融洽。

但很快，因为沈修宜医术高明，收费又低，甚至有时候分文不取，渐渐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经常去了上家赶下家，遇到病情危急的，一去就是一整天。

毕竟不是去玩，他不能时时看顾姬玄市，加之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小病猫的身体才好一点，不宜到处奔波，病患杂多，也容易传染给他。

那该怎么办呢？

这天天还没亮，姬玄市就被裹着小被子抱着去了老婆婆家。

天黑之后，门扉如约敲响，沈修宜向老婆婆道谢，轻轻接过已睡着的小病猫，又抱回草屋去。

姬玄市在沈修宜怀里醒来，他又想问，师父为什么不带他去了？师父不要他了吗？可他还是不敢。

他没有出声，只能把师父抱得更紧一些。

后来的日子经常如此。

老婆婆的儿子被抓去做了壮丁，走时还没有娶妻生子，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待他如自己的亲孙子。

姬玄市虽然也很喜欢她，但他更在乎师父，白天就坐在门口等他，两只小手撑着圆脑袋发呆，经常会生出“师父是不是就快抛弃自己了”这样的担忧。

但他依旧不敢问。

只敢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我是不是又要流浪了？

沈修宜早出晚归，他回来的时候姬玄市睡着，有时候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小病猫不开心了，说起话又结结巴巴，甚至比刚来那会儿还要严重。

其实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对自己发些牢骚，哪怕哭一哭也好，可他偏偏一声不吭，就像喝药那样，再苦也会咽下去，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这越发让沈修宜感到愧疚，他第一次生出不当郎中的想法，兴许做点别的事情就能清闲一些陪在他身边，他想，他是为这个孩子离开伽蓝，却不能将他护佑好，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可当那些百姓拖着一身病痛来找他，他却做不到袖手旁观，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沈修宜，你修道是为的什么？学医又是为的什么？

你是想载世，想医世，想救世。

那什么是本？什么是末？

苍生才是你的根，百姓才是你的本，怎能为一人生出私心？

真的这么做，那才是真的本末倒置。

为了弥补小病猫，沈修宜每次回来都会带各种吃的玩的，然后微笑着陪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