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这天,唯宁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晚上没睡踏实,在宽软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得心宁。醒醒睡睡间,来回折腾了大半夜。他隐约中望见窗外天已蒙蒙亮,就干脆穿衣起床了。

唯宁简单洗漱了下,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桌上恒温杯里的白水,此刻,终于精神了许多。他没像往常那样启动早餐机,给自己先准备一下待会儿可以享用的丰盛餐点,而是直接打开了仿视界,查看起自己的邮箱来。盼望中的邮件还是没到。一整晚都没睡好,就是因为那封迟到已久的邮件。整夜里想着要打开仿视界来看看是否有收到,但又总劝自己没必要这么焦躁,等到早上肯定就会收到了,不必急于一时,结果还是难以入眠。可就是等到了现在,那封邮件还是没有来。

已经迟了三天了,事情看来不小。唯宁心中已经做出了这种判断,但又在暗中劝服自己,以树义的能力,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当然,也只能是应该了。

唯宁是明己院的物理学院士,在整个物理界有着很高的地位。树义也是院士,而且地位更在唯宁之上,因为他四十多年前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解决方案,实现了超光速,让人类迈入了一个新时代。两人不但只是同个领域的优秀学者,更是多年的同窗兼好友。不过树义不像平常的学者那样,成天呆在大学,或是各种研究机构中,而是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真人猎潜游戏中,满世界乱窜。这种成天心惊肉跳的生活,在那些荣誉满身的院士看来,实在是有失体面,可树义却乐此不疲。

唯宁此时有点无奈,启动了早餐机。今天周四,早餐机会按设定好的选项,在三分钟后,将一杯牛奶,一个鸡肉汉堡,还有两根烤肉肠都放好在桌面上。唯宁就在桌前坐下了。他此时想起了树义经常说的一番话: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其本质并非是解决了一个有关时空,有关引力的问题,而是给人类提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当年相对论的问世,给整个世界都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全新的时空观也让人们的生活跟思想都进入到了一个新领域。但相对论中的初始假设却总让大家从直觉上感到困惑,甚至是矛盾。这就是问题所在。在树义看来,这些困惑跟矛盾之处,正是一种提示或诱导。它们说明问题并不是被解决了,而是一个更大的问题被提出来了。这个更大的问题就是相对论本身,它为何如此?它为何存在?而相对论最基本的假设——光速恒定就是这个更大问题的关键突破点。

唯宁很大程度上认同树义的这个观点,可并不太清楚这所谓更大的问题究竟代表着一种什么样的具体存在。他问过树义,可树义只是半玩笑半认真地回说自己也没太闹明白,不过已经有了些模糊思路。树义经常把这观点挂在嘴边,看样子私下里在这问题上没少下功夫。

一周前,树义给唯宁发来一封邮件,说自己最近有了重大进展,而且是颠覆性的,具体的详细内容还要静心整理一番,估计四天后可以有结果。唯宁看了邮件后,细细琢磨了一番。树义往常有了什么成果都是在全部完成之后,才会向其它人宣布的,这次居然在没有彻底完成之前就跟自己透露了一些,看样子,这个颠覆性的成果确实有点不同以往,连行事稳健的树义都按奈不住兴奋,急于提前告诉自己了。当时想到此点的唯宁也有点激动了,若真是在树义平常老惦记着的相对论谜题上取得了重大突破,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唯宁迅速给树义回了个邮件,问他现在的具体位置,想要前往问个究竟。唯宁之所以没有直接向树义发起通话请求,是担心打扰到猎潜游戏的进行,毕竟树义很可能正在游戏之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个突发的呼叫请求很可能给他带来巨大风险。邮件发出后,唯宁等了半天也没收到树义的回复。四天过后,说好的详细内容也照样没有发过来。那天,唯宁一直在等。过了半夜12点,他又给树义发了一封探问的邮件,依然没有回音。而此时,已经又是三天之后了。

清脆的叮铃声响起,唯宁转头看了下,将早餐机准备好的餐点都拖到面前,使劲吃了起来,咀嚼的动作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那该死的猎潜游戏现在不知道把树义带到什么鬼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什么状况!想想以前也经常如此,一收到树义的通知说有了什么成果,自己就既兴奋又担心,担心他来不及将具体内容全部说清楚就遭遇什么不测。总之,树义一直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一种随机性极强的境地,太让人恼火了!

树义前不久跟自己见面时是有笼统提过的,他在思考一种全新的理论,这套新理论所产生的实际效应将远超上次突破光速的求和理论,能将超光速的上限提升好几个量级。当时听完自己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要知道,现在给物体加速的技术已经实现了百倍自然光速,几乎到了寻常物质的极限,怎么还可能上几个量级呢?即使这种神奇的速度能在理论中实现,可物质本身对作用力的承受度也是有极限的啊,树义是不是有点过于疯狂了。不过当树义又继续说明这种新方案并非基于传统的物理学,而是通过一种全新的数学形式来实现时,自己才稍稍领会了一点。看样子,树义对光速本质的理解已经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了。若真是这样,抛开光速的提升不谈,他所说的全新的数学形式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这个问题很挠人的心,但此刻只有树义才能回答,可他却偏偏杳无音信……

唯宁在心神不宁中胡乱想着树义此刻的可能场景,心情差到极点。可他也不停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慌乱中的臆测,没什么事实根据。以树义资深潜遁者的能力,遭遇什么不测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唯宁一边这么劝慰着自己,一边匆匆吞完了剩下的全部早餐。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好,就又洗了把冷水脸,然后特意去镜子前整了整头发,好好穿戴了一番。等稍稍显出些精神头之后,就出门去了明己院。

明己院是世界顶尖科学家们的终极殿堂。几乎每一个学者,都将成为一个明己院院士来当做自己的终身目标。明己院尊贵的身份,来自于政府对科学事业的大力支持。每年的巨额拨款能够让里面所有院士都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不用再去操心那些世俗事务。这就有点像当年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了。整个明己院方圆十几公里,开阔大气。风格各异的院楼与周边的自然风光搭配适宜,让行走在此间的人有种赏心悦目的快意。此时正是初春,风景中就更透出一种青秀之色。可此时的唯宁对周边的景致毫无感觉,急匆匆地一穿而过,直接进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往墙上挂了外套,然后按往常的习惯,给自己泡了一杯浓香的黑咖啡后,才把助手潭凊从隔壁办公室叫了过来。潭凊既是他的助手,也是树义的女儿。不过她在七岁的时候,跟父亲大吵了一通,然后就跑到了唯宁的家中,从此再未回去过。后来潭凊一直就由唯宁来培养教导,直到长大成人,几年前又应聘为唯宁的助手。树义百般无奈,也只能听之随之了。唯宁也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不用担心其它什么,只是给他添了这副重担,很是过意不去。潭凊一边做着唯宁助手的工作,也一边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着各种前沿研究,希望某天也能像父辈那样,成为明己院的光荣一员。

潭凊轻磕了两下门就进来了。唯宁看了看她,一身得体的淡绿套装,面目清秀,头发在脑后扎成很自然的一束,虽说算不上漂亮,但已经很有点女学者的风范了。也许正是这种学者气质,让她又有了一种不同于寻常女性的魅力。将来应该不会枉费自己的一番心力。不过,一想到她父亲此刻的境况,唯宁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他不再多想,直接问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收到你爸的消息?

潭凊稍稍有点意外,迟疑了一下后,轻声回道:没有。怎么了?

唯宁道:他前些天说有封关于某个重要成果的邮件会发给我,可过了好几天了,还没有收到……

潭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跟他久不联系,具体什么状况我不太清楚。如果是什么研究成果的话,我想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的。

唯宁叹了口气道:也是。他行踪不定,我有点儿急,一时也没其它人好问。

潭凊道:他这次所说的成果很重要吗?

唯宁道:应该是。他那封邮件里只简单说了下,说是颠覆性的。我想很可能跟相对论有关。要不我这几天也不会被搞得坐立不安了。

潭凊道:难怪了。我这几天就看着叔叔有点不大对劲,原来是一直忍着又没来问我。

唯宁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说道:嗯。你也得好好关心一下你爸才是。对他这么冷漠,始终是有点不妥的。

潭凊平平回道:叔叔觉得我现在应该表现出一种极为担心的样子才是。可我真没那么担心,也装不出来。

唯宁道:哎,也不是要你装什么。反正你爸只是选择了一种不同于一般学者的生活方式,其它方面也没什么问题。所以我觉得你不至于要这样反感他吧。

潭凊回道:应不应该反感,也并非理性可以做出判断的。

唯宁道:说是这么说,可在我看来,你对你爸是有一定的误解的。他之所以沉迷于猎潜游戏,只是为了保持一种警觉与兴奋,让思维习惯于活跃状态。而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学术研究。这点你应该明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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