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潭凊应道:我会按叔叔的意思去努力的。

唯宁道:那就好。要知道,如果能找到你父亲,他前些天所说的颠覆性突破很可能就是他此生最伟大的成果了。若真这样,他沉浸于猎潜游戏这点,简直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瑕疵。这世上哪里又有什么完人呢?

潭凊道:叔叔说得在理。毕竟只是娱乐方式更为直接罢了。终究没有影响到他的正业。

唯宁看着潭凊似乎已经轻松了下来,就试着将话题说开了些。于是接着说道:讲起这娱乐方式,当我们还很年轻时,有些东西说出来简直会让你笑掉大牙。

潭凊奇道:有什么很古怪的玩意儿吗?

唯宁笑道:那时还没有什么真人追猎游戏,就连虚拟娱乐都才刚刚冒头。主流的娱乐方式之一是各种影视剧。

潭凊道:这个我知道啊,不就是用套路化的剧情来带动情绪吗?

唯宁道:大致是这样。但一些细节粗糙得让人想笑,尤其是现在的人。

潭凊道:你具体说说看。

唯宁道:比如一个角色接了电话,被告知出了什么大事,要他马上开电视看新闻。影视剧里只要一出现这种情节,这人打开电视后就会出现所说的新闻画面而从来不用换台。

潭凊皱起眉头道:每次都这样?

唯宁道:反正我这辈子只有一次见到过演员有换台才看到新闻的。还有就是经常会出现一个狠角色提出用左轮手枪来玩生死游戏。六个弹位里只装一颗子弹,两人轮着朝自己脑门开枪,看谁能撑到最后。这种场面我应该看过几十次了吧。可从未见过一次有人第一枪就把自己崩了的。这从概率上来讲很不科学。

潭凊笑道:那是叔叔对剧情的进展太不认真了,总去东想西想。

唯宁道:确实。在编剧眼里,我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好观众。这种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找两个长相天差地别的演员来扮演父子等等。甚至有个时期,还出现了自己不玩游戏而天天看别人玩;自己不看书,却老听人给自己讲书里说了什么;自己不去看影视剧,却经常主动去听人介绍影视剧里的离奇情节。各种古古怪怪,反正是会让现在追求极致真实娱乐的现代人绝对无法接受,无法理解。

潭凊接道:确实。这么粗糙荒谬的东西,看着就非常奇怪,怎么还能被吸引住呢?

唯宁道:这就是我想说的了。要知道,这些违背常理的东西在当年几乎都没人去计较。除了我这种喜欢在暗地里挑刺的人以外,大家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如果我真要去较真,还会被大家耻笑为幼稚。因为在大家的心里,对这些明显的瑕疵视而不见,是一种共同的约定。

潭凊道:约定……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了。

唯宁道:你可以好好琢磨一下,在我们的生活中,还有学术研究之中,这种约定的存在究竟有多少。

潭凊道:我大概明白了点。叔叔所说的可远不是什么娱乐方式了。

唯宁道:嗯。再说回娱乐方式的进化吧。当年那些粗制滥造的娱乐品一样能受大众的欢迎,这是因为人类在免去了原始时期的战争跟各种灾祸之后,基于天生的心理跟生理本能,就产生了使用余力和空闲的必然需求。随着技术进步跟资源的富足,娱乐方式向更真实,更直接的方向来演化就是必然趋势了。

潭凊道:确实如此。

唯宁继续道:当年,只需要一点漏洞百出的剧情就能让观众满意。而现在,除了将各种生化药剂,基因改造,病毒嵌入,移植再生等等诸多先进科技运用到真人游戏之中,来提高参与者的攻击性,敏锐度之外,还需要每个参与者将自己的生命都全部投入到娱乐中去。这不可谓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记得二十世纪有人写过一本轰动一时的书,就叫《娱乐至死》。作者预言各种电视娱乐会导致人们的认知能力逐渐下降,阅读理解力,注意力这些也会慢慢弱化。此书一度引起了广泛且热烈的讨论,人们对娱乐在生活中的各种渗透感到惊恐不安。这种不安持续了很多年。可现在,那些将整个生命都投入到了娱乐当中的人,还会对娱乐的渗透感到惊恐吗?

潭凊此时才渐渐明白唯宁跟自己说这么多的最终目的。她喃喃道:这些人通过各种改造,很多都分化成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了。他们的外貌且不说,那游戏的真实度跟原始野蛮时期战争的不幸又有什么区别呢?追猎者的猎杀不用负任何责任,潜遁者的人身安全没有任何保障,这还完全是他们主动追求的。哎,这也算是人类天性导致的宿命了。

唯宁道:这些人自然也不能代表全部人类。你我就不是。而且还有一些对真人猎杀游戏反感的人压根就连枢核系统都不用,他们已经自成一派,遥居在人类文明边缘的极远处。

潭凊道:是有这么些人。据说他们几乎都不跟我们这些处于核心世界的人联系了。

唯宁叹道:是啊。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他们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归宿。

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又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唯宁知道,自己应该已将潭凊的心结慢慢打开了。两人沉默了一阵后,潭凊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叔叔,你觉得我爸现在已经死了吗?

唯宁听了心里一颤,没想到她已经在直接面对自己这几天一直都不敢面对的现实了。想到这里,唯宁慢慢点了点头。潭凊嗯了一声就开门出去了。望着已经关上的舱门,唯宁心想,随着树义的离去,或许那个伟大的颠覆性成果也同时离去了吧。不过,这也是最坏的可能了。接下来的事,就尽力而为吧。此时,一番昔日的旧情景又冒上心头。当年的求学期,经常跟树义去运动场跑步。而自己的动作总是被树义嘲笑个没完,说自己手臂的摆动很特别,老是上下幅度很大,就像在边跑边给自己捶鼓打气一样,给人一种干劲满满的感觉,不免有些可笑。唯宁知道,一向洒脱不羁的树义总有点瞧不上自己正儿八经的作风。一想起这些细末之处,不免又暗暗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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