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在商量了好一阵后,唯宁去卧室打了几通电话,做了些事先的安排。潭凊也出了趟门,半个多小时之后才回来。两人准备妥当后,唯宁就向萨鲁发出了通话请求。没多久就接通了。萨鲁的尖声在那头有点自得地问道:这么快就看完了啊。我也等得有点儿心急了呢~

唯宁道:你给的根本就不是全部的手稿吧?

萨鲁笑道:那当然。我本来想提点合理的小条件,结果全部被你们给怼了回来。手稿就这样白白奉送,我怎么可能甘心呢?

唯宁道:你真的就不怕我将你作弊的疑点捅出去?

萨鲁幽幽道:我当然怕,一旦你捅出去,我虽然不会受到切实的制裁,但声誉跟今后的游戏体验肯定会大打折扣。可是我后来又把那份手稿非常仔细,非常认真地看了那么三两遍后,就觉得我的害怕其实不值一提了。

唯宁压低嗓门道:你意思是要一拍两散?

萨鲁道:怎么可能?!话说回来,我的学识跟你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幼稚园的水平,要耐心看完全部手稿,还要对其内容有番大致准确的理解,那可真不容易。不过当我耐着性子努力看完之后,却也能感觉出一种激动万分的快意来。里面所叙述的内容,真是太妙不过。总之,我这次是捡到宝了啊!

唯宁道:你也还算识货啊~

萨鲁笑道:哈哈!你这是恭维也好,嘲讽也好,我都笑纳了。反正这手稿就连我都能发现其珍贵之处,在你们眼中更是个无价宝吧。在明白了这点之后,我起先的那点小担心,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说是吧?

唯宁道:看来你是要赌我们不敢去揭穿你了……

萨鲁悠然道:风险越高收益越大。我也就是想要个追猎者的永久性身份。一点个人的小爱好而已。比起这份说不定能震撼世界的手稿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这交易,难道你还嫌弃?虽然我也把这份手稿的价值夸上了天,但我毕竟不是你们这些学者,它的价值在我眼里自然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搞不好,我一时图个快活,一把火给烧了,也是件特别刺激的事。很符合我的个性。你说是吧?哈哈哈哈~

这玩笑对于唯宁跟潭凊来说,开得真有点大了。唯宁压住内心的颤动,问道:那我去帮你申请完永久性身份,就能拿到剩下的全部手稿了?

萨鲁道:当然。这次决不食言!要知道,其它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你可以放心了。

唯宁道:那好吧。不过这次我要跟你见面,当场交易。

萨鲁道:行啊。你想验下手稿是否完整是很合理的要求。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唯宁道:那就这么定了。

几天之后,三人按着约定的时间地点,在一家露天的咖啡馆中碰面了。萨鲁的照片两人在资料中见过很多次,给人的是种奸瘦印象,可真实样貌更让人感觉出一分凉意,似乎这人对人间平常的种种情感不会有任何的触动。果然是一个纯纯的猎杀者。三人坐下后,萨鲁歪靠在椅背上不吭声。唯宁则从带来的棕褐色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小叠文件,向萨鲁递了过去。萨鲁接了,一页一页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笑了笑道:正是我要的东西。果然还是院士的荣誉担保够分量。在这面前,任何的金钱都无法与之比较啊~

说完,他将文件放在桌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纸袋,放在了桌上。唯宁从桌上拿过小纸袋,从里面抽出了剩下的手稿,认真细看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潭凊则瞪着萨鲁的眼睛,很谨慎地将放在桌面上的身份批准书拿了回来,重新放进文件夹里。萨鲁看着,只是笑笑。估计自己上次的小把戏让这两个呆子起了防范之心,生怕在完成交易前,自己拿了所有东西逃之夭夭了。我怎么可能做这么可笑的事呢?萨鲁想到这里,有点得意,就在椅子的扶手上支着脑袋,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转着脚腕打发起时间来。潭凊收好批准书后,也凑到唯宁旁边,细看起手稿来。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了好几分钟,才确认好了这就是剩下手稿的全部内容。此时的萨鲁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也一直忍着没吭声。唯宁将剩下的几页手稿在桌上整了整,郑重说道:都看完了。确实是剩下的所有手稿了。那我们现在就完成交易吧。

萨鲁听了这话,立刻从靠椅上直起身来,两手撑在桌面上,那脸上的表情居然能看出些和蔼可亲来。看他这神情,也是期待已久了。唯宁不慌不忙地把树义的手稿递给一旁的潭凊,让她收进小纸袋里,然后自己拿起文件夹,抽出了里面的身份申请书,再次递给了萨鲁。萨鲁一把接过,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的确认页,将整个手掌用力按了上去。看他按完,唯宁笑道:这申请书是按了手印就及时生效的。那这交易就算全部完成,咱们两不相欠了。

萨鲁道:那是自然。虽然中间有点小波折,但大致还是按我原本打算的条件完成了。若当初真被你们给唬住,那我可成冤大头了。

潭凊也笑着回道:说得在理,冤大头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三人都站起身来,互相看了看,就散了。

树义剩余的手稿终于拿了回来,这头等大事得以完成,二人自然喜不自禁。另外也同时办妥的一件事则是给树义的惨死复仇。唯宁的那个棕褐色文件夹其实是个双层的魔术道具,是潭凊在一个魔术用品店买来的。唯宁在这几天的准备期内,不但给萨鲁安排好了一份永久性的追猎者批准书,还多备了一份永久性的潜遁者批准书。在咖啡馆先拿给萨鲁看的是那份追猎者的批准书,后来拿给他按手印的自然是另外一层中事先藏着的潜遁者批准书了。当萨鲁迫不及待地在确认页按下手印之后,就瞬间成了一个自己曾经猎杀不止的潜遁者了,而且还是永久性的。抛开对树义身死的仇恨不谈,这也算是对萨鲁轻视学者的一点小惩罚吧。一个简单的小把戏,就让这个只知道主动追猎虐杀他人,从不知防范的嗜血者完成了彻底的转变。从此以后。萨鲁就要开始浪迹天涯了。此时的唯宁跟潭凊,只要一去想象萨鲁在察觉此点后,脸上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就有点抑制不住地想笑。也不知道萨鲁以他传奇追猎者的丰富经验,究竟能将这个永久潜遁的游戏玩到何时……

二人回到家中,第一时间继续读起剩下的手稿来。

我在为一个全新的立足点困扰了好几天后,又回到庞加莱所假想的那个世界中来。也许我们现实世界中光速的所谓极限,就像假想世界中温度的渐变一样,也隐藏着一种变量在幕后影响。只有克服这种影响,重新找出一种恒定物来作为新的参照,物质的速度才有可能从根本上突破自然光速。可这种新的恒定物是什么呢?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是清除掉了运动的绝对,空间的绝对,还有时间的绝对吗?有什么可以是更深一层的恒定物呢?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体系将整个时空,以及物质,全部融为一体,在这个概念体之内,任何的存在都具有相对性。看样子在这个相对体系之中是找不到理想的恒定物了。

这时我又想到了爱因斯坦晚年的思想倾向。那时,他又渐渐放弃了年轻时期的态度,开始重新接受起客观实在性。关于这种客观实在的思想,最初还是被牛顿当成物理学的根基来确立的,几百年后却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彻底推翻。可不曾想,爱因斯坦最后又似乎回归到了客观实在性。尽管二人心目中的客观实在所指不同,但深层里还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后,我似乎察觉出了一种可能。也许在爱因斯坦的体系世界内,一切物质,包括时空都是相对互动着的,正是这种互动影响制约了其中所有物质的绝对速度。形象点来说,它整个就是一个类似液态的流体——粘稠、混沌。我们在其中创立的所谓刚体几何,也仅仅只是相对于我们自己而言的刚性不变,若放到某个外部视角,其实一样随着整个空间在形变。这简直就像极了我自己眼中的液体世界。那么,要构建的一种全新几何,就自然要跳出这个同样类似于液态的物质世界。只有在一种更深层的恒定物上存在的非形变物质,那才是真正的固态。我就将其称之为绝固态。而那种深层的恒定物,我就沿用旧名,依然叫它以太吧。

有了这分觉悟后,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起许多东西来。于是,曾经的一些常识性理念都开始呈现出一定的荒谬成分。自从牛顿力学问世以来,物理学家们都说只要没有使其改变的因素,物体的速度就不会改变。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难道不能同样地坚持物体的位置不能改变,又或是它的轨道曲率不能改变,而条件同样是只要没有外部因素影响就行吗?另外,惯性原理不是先验的真理,它因而是实验的事实吗?但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有曾实验过不受任何一个力作用的物体吗?即使如此,又如何知道这些物体不受力的作用呢?这类事例还能举出许多。似乎,很多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只是一种隐藏得很深的约定而已,但却又已经让几乎每个人都真信了它们!

此时,我几乎已经违背了当今物理界的主流理念,重新接受了以太的存在。不过,在设想出一种存在于以太上的绝固态之后,我就拥有了构建新几何的基本点。此时,我也相信,在彻底建立起一套属于绝固态的新几何之后,不但光速可以飞升,与其关联的因与果,也能得到更深一层的理解。这将影响到人类文明的方方面面。

说点简单的,在描述这个世界的时候,几何始终强于代数。比如数轴上的各种数字,无理数、超越数、连续统,以及连续统的不同维度,这些在代数系统内相当繁杂抽象的东西,在几何描述下都显得轻而易举。而且,若使用代数形式,这个世界是相当不完整的。整数、有理数、代数数,一个个稀稀拉拉,全部是离散之物,在数轴上的比例也小得可怜,跟现实乃是天壤之别。尽管处理过程在某些方面,几何相对而言更为繁琐,但十分直观。π就是最好的例子。它在几何中属于圆,但又并非完全属于圆。它在代数中跟一个基础的微分方程有关,只是人类的日常现实让人们更容易从圆这种形式发现它罢了。它之所以出现在跟圆相关的公式之中,完全可以看成是圆的性质也受那个微分方程的控制。如此隐蔽的关联,或许就可以在这即将降临的新几何学中得到最简洁的展示。不但如此,几何与代数的深层映射原理亦将全方位地显露出来。

想到这里,自己不禁心驰神往起来。在那个全新的因果世界中,一切的发生都符合牛顿跟爱因斯坦的客观实在性,一切反直觉的悖论都会被理清。什么无穷大跟无穷小都只是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一种扭曲与误会。或许就连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逻辑怪圈也能一展而平。到那时,也许连自我意识的终极困惑也能在因果逻辑链的分明之下一览无余吧……

探索可以正式开始了。

超脱出普通物质的相互束缚,超脱出宇宙空间的混沌扭曲,只有用以太作为基准的绝对运动,才能实现真正的光速超越。因为只有在以太这个参照系上,量尺自身才不会发生类似于假想世界之中随着温度而改变的现象。总之,一切以绝固态的性质为基础。在这个更为深广的新世界里,任何粒子之间的运动全部建立在以太之上,而绝固态的每个粒子则跟以太完全锁死。这才是真正的绝固体。而人类所在的时空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是空间与物质在相互制约下,混沌为一体的一团粘稠物。在这团粘稠物之中,各种属性限制自然就是避免不了的。因此,再怎么发展物质性技术也不能摆脱这一系列的框架限制。而这物质性技术也就是专门研究这团粘稠物的所谓物理学。自然,此刻的我,已经相信在这个超脱出相对论时空宇宙的世界之外,必然存在着绝固态的物质了。只是不知道此生是否能真正看到这种超凡的物质存在。

手稿接下来的内容便是数学上的论证。各种公式演算断断续续,十分跳跃。虽然能看出个大致的思想脉络,但最后并未彻底完成。作为一套完备的理论,里面还需要补充大量的具体细节,推演的过程可能也存在着错漏。至于最终的目标,从整体上来说,还只实现了一半。不过可以看出来的是,萨鲁并未再做隐藏,手稿也就到这里截止了。如果树义当时并未遭遇萨鲁的追猎,能多有个两三天,或许这份手稿的完成度就会彻底变样。毕竟他的思路已经大致成型,绝固态的诸多基本属性已经在数学上得到了的论证,只是建立其上的新几何学,还仅仅只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轮廓。唯宁跟潭凊两人将最后几页又默默地来回翻了翻,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自然,树义称之为颠覆性的成果此刻并非真正诞生,它因为萨鲁的猎杀游戏而难产了。所幸的是,树义遗留的手稿指出了正确的方向。这已经是一个无价之宝了。

两人对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手稿犯难了好些天。作为一套不完全的理论,它此刻无法给人类世界真正带来些什么。若是公布,或许还会因其理念上的颠覆性而给树义的声誉带来不良影响。从心理层面上来说,相对论在物理学界的统治性地位其实已经跟宗教信仰差不多了。许多口口声声理性至上的科学家其实从未对周遭的事物做出过真正的怀疑与思考。在这一点上,唯宁认为自己也是如此。所以,树义手稿中的观点若不能最终完成,而以这种残缺方式问世的话,只会引起世人的嘲讽。再加上他因真人猎潜游戏而身死,只会更容易令他成为大众挖苦的对象。那么,先将手稿引而不发,直到将其彻底完成?虽然两人都想到了这点,可这真是咱们的能力可以做到的吗?树义那超凡脱俗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是自己能够摸索着痕迹就跟得上的吗?谁也没有半点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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