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风声》上（1 / 2）
“给我一盏灯吧。”
下雪了，冬天的夜晚，老木匠的家门口站着一个赤脚的小男孩。
“给我一盏灯吧。”他站在雪地里，穿着灰色的短裤和黄色的棉袄。
老木匠看到门口这孩子的时候差点大声笑出来，多么好笑的衣服搭配呀！
但是老木匠笑不出来，小男孩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轻轻地对他说道：“请给我一盏灯吧。”
赤脚站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定难受极了呀。
“你先进屋里来。”老木匠伸出温暖的手，把小男孩牵进了屋里，坐到燃烧的暖炉旁。
“哇。”小男孩容光焕发，欣喜地看着炉里的火焰。
“火真好呀。”他说。
“是呀，有火就不会冷了。”老木匠答道。
“我喜欢火。”小男孩说，“你能送给我一盏灯吗？”
“夜那么黑那么冷，你想到哪里去呀？”老木匠说，“天亮了雪停的时候再走吧。”
“不，并不是要去哪里，我只是想拥有一盏闪着火光的灯，请你送给我吧。”小男孩恳求说，“在送给我灯之前，我想要一个木盒子，不用太大，能够装下我…不，比能装下我的木盒子小十倍，你帮我做一个吧。”
“等天亮了再做吧。”老木匠说，“晚上可是休息时间呀。”
“我可以去把窗打开吗？”小男孩问道。
“只要你喜欢就好。”老木匠说。
小男孩走到窗边打开窗，窗外雪安静地下着。
“没有风的夜是忧伤的。”小男孩说，“老爷爷喜欢风吗？”
“嗯，很喜欢。”老木匠回答。
“如果是冰冷的风呢？也喜欢吗？”小男孩再次问道。
“也喜欢。”老木匠微笑说。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关着窗呢？”小男孩说，“下雪了，风能让雪飘起来，没有风的雪夜是忧伤的。”
“关着窗是因为我对风的感情还不够深。”老木匠说，“这个冬天已经到来两个月了，没有一阵风从我窗前吹过，兴许是风厌倦了这里，吹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此时吹起风来，我一定会开着窗的，我要拥抱它，即使它会把桌上的灯吹灭。”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温暖的话。”小男孩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那个木盒子，等你帮我做好的时候，我要用它来装一阵风。”小男孩说，“那阵风，它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国家……”
“很遥远的国家？是哪里呀？”老木匠问道。
“一个长满黄菊花的花之国，不是人类居住的国家。”小男孩说，“我愿意把那阵风的故事告诉你，如果你喜欢听的话。”
“在这个无风的雪夜，我很想听听风的故事。”老木匠说。
“其实，风并没有厌倦这里，在这个冬天里，风一直都没有离去……”
“在我来到人类居住的世界第三天的时候，我有了一个与别的风不同的名字，我叫爱比塞思。”风说，“爱比塞思是一个开着很好的木棉花的城镇，当我从那个城镇吹过的时候，我爱上了它，于是爱比塞思就成为了我的名字。在此之前我并没有一个让自己感到喜欢的名字，和别的风一样被人们称为春风、东风或轻风之类的。”
“在来到人类国的第一天，我去拜访了这个国家的国王。我是刚刚到来的客人，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拜访这里的主人。”爱比塞思说，“然而，这里的国王好像并不喜欢我，他的银色的城堡成天关着门窗，我在窗外等了很久，时而轻轻地敲一下，黑夜降临的时候月光抚摸我的身体，国王的城堡里依然关着门窗。我想，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因为不知道国王什么时候才愿意为我敞开他的门窗。”
那是发生在我来到人类国第二天的事。
一个犯人在被士兵带去处刑的途中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街道上的人们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地朝着犯人扔东西，他们用尽了难听的语言来骂那个他们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的犯人。
犯人一边流泪一边被带上了处刑台，台下的人们都等着看对这个犯人的惩罚。
我很同情他，他只是偷了某个贵族人的手链，用那条手链换了些食物吃了。
当处刑开始的时候，一位佩戴着银剑穿着黑色长袍的骑士冲上了处刑台，他挥剑斩断了犯人身上的绳索。
“我是该死的，除了偷手链我曾经还做过更坏的事。”犯人的额头有一道伤口，缓缓地流着血。
“连我曾经最忠实的朋友都认为我该死。”额头上的伤口是台下的他曾经的一个朋友朝他扔来的小石子造成的。
他突然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没有希望的眼泪和哭声。
黑袍骑士张开双手朝犯人拥抱过去，然后他说：“你希望得到原谅吗？”
“不，已经没有任何人愿意原谅我了，我不再希望有人拯救一个该死的生命。”犯人痛苦地说。
“你不觉得牵着我的手兴许能够找到通往光明的道路吗？”骑士微笑说。
士兵们没有阻拦这个骑士，因为他们知道阻拦不了他强大的决心。
骑士拥抱了犯人，我则拥抱了这名骑士。
“风是有使命的。”我的一个朋友曾经这样说过，它是一阵黑色的暴风。
“我的使命是搅乱森林的宁静，吹翻海洋中航行的船只，让人们听到大自然的咆哮……”它说，“那是我的使命，我不得不那样做，即使有时候它是残忍的。”
于是我想，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去让挂在窗边的风铃响起来，是一个很好的使命呢！我打算去有风铃的窗边。
在人类国的第三天，我来到一个开着很好的木棉花的城镇。那里有一座白色的教堂，教堂周围的木棉树开满了红色的花朵。教堂的窗边挂着一串透明的玻璃风铃，当我从窗边吹过的时候，风铃发出了非常悦耳的声音。
春天的风是很受欢迎的，在从教堂里跑出来的那些孩子快乐的笑容里，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感情。
能吹响窗边的风铃真好呀！
“起风了。”他们开心地说道。
“你们好！”我向他们打招呼，我知道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是，我却听到有人回应说：“你好！”
这个充满魔力的声音是从教堂里传来的。
我从窗子进去，那是为阳光开启的窗口，金色的阳光从窗口进去照在白发的老牧师身上。
“欢迎来到爱比塞思，这里开着美丽的木棉花，是个很好的地方呀。”老牧师亲切地说。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诧异地问这个老牧师。
“是的，我是一个魔法师，是这座教堂里的牧师。”他回答说，“风，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爱比塞思吧，因为我爱上了这里。”我说。
“爱比塞思是个相当好的名字哩！”老牧师笑着说，“我叫拉伯格，你可以叫我拉伯，也可以叫我伯格，或者叫我的全名拉伯格，我不会介意。”
“你知道风都有着怎样的使命吗？”我问他。
“风的使命就是寻找它存在的意义，意义是什么呢？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老牧师说，“在白天，我的使命是教来到这里的人祈祷，有时候是讲故事给小孩听。到了黑夜，我的使命就是在教堂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熄灭灯火，尽量在黑暗中走进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梦境。”
“意义是什么呢？”老牧师说，“我反复地想反复地想，可是想不出来，现在我不愿再去想它了。你认为祈祷算不算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祈祷过。”我答道。
“给孩子们讲能让他们感到高兴的故事算不算有意义的事情呢？”老牧师又问道。
“算吧。”我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意义”这个词的意思，我吹过窗边的时候，风铃响了，那是一种让人舒服的声音，这里面有“意义”的存在吗？
“风的一生并不长，每一阵风在吹到世界的尽头的时候就会消失。”老牧师说，“风的生命的意义，风需要自己去寻找。”
“世界有尽头的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世界的尽头去。”我说。
“世界的尽头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传说只是传说，我并不知道它的真实性。”老牧师说，“风是自由的，说不定哪天到处飘的时候就飘到了世界的尽头，然后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我是跟着一个骑士来到爱比塞思的，他带着一个犯人，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这里到草原上去了。我一路跟着他，不断地对他说话，可是他一句也没听懂。”我告诉老牧师说。
“我认识他，他可是一个有名的骑士呀。他来教堂里找过我，但是当时我带着一群小孩到远方的山坡游荡去了，他没有找到我，于是离开了。”老牧师说，“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是他现在已经走远了，我是没有办法追上他了，你是风，只要你想，很快就能去到他身边。正好，去到他身边顺便帮我问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
“可是他听不懂风说话的呀！”我说。
“我可是魔法师哦！”老牧师说，“让我把你变成一个风精灵吧。”
他拿出一个灰色的木盒，拍去盒子上面的灰尘，打开盖，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红色的魔法石，被火焰包围住的魔法石。
“吃掉它的火焰，你就能变成精灵了。”老牧师说。
吃掉魔法石的火焰，真的很神奇，我变成了一个精灵，一个长得和人类的小男孩一样的精灵，我有着和火焰一样颜色的衣服。
这是我来到人类国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居然变成了精灵呀。
“快去找那个骑士吧，找到他，并把你的名字告诉他。”老牧师说。
于是我飞出了窗外，我发现天空是非常清澈的蓝。用精灵的眼睛看世界，用精灵的身体感受风，这还是第一次呢。
我曾经是风，但不曾感受过风。
“我是风精灵，我叫爱比塞思！”我对地上的小孩们说，但是当他们诧异地四处张望时，我已经飞远了，没有一个小孩看见我。
在下午的时候，我来到一片绿色的草原上，在这里，我见到了被骑士救下的那个男青年，他躺在草地上，安静地望着天空。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呢？”我问他
“我现在是这里的守卫。”男青年告诉我说，“我被任命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
“骑士呢？他去了哪里？”我继续问他。
“骑士去了远方那座黑色的山，本来我想跟着他去的，我想做他的随从永远跟随他，但是他拒绝了。”男青年说，“他任命我守在这里，不能让任何人从这里出去到外界人们居住的地方去，也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到远方那座黑色的山去。”
“我想过去，去找骑士。”我说，“即使你想阻止我你也是无法阻止我的，因为我会飞。”
“小孩子不应该在草原上乱转，你快离开吧。”他没有相信我的话，笑着说。
“我说真的，我真的可以从这里飞过去，你阻止不了我的。”我说。
“你必须离开这里。”他认真地对我说，“我有责任让你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有一只白鹤飞过，掉落了一片羽毛，白色的羽毛缓缓飘落，就在他注视着那片羽毛飘落的那段时间里，我飞了起来，超过白鹤，朝着远方那座黑色的山飞去。
白色的羽毛飘落在他的额头，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四处张望，他诧异极了，但是别想知道我去了哪里。
……
黑色的山上有一座黑色的城池，骑士就在黑色的城池中。
吹着轻风的夜里，他站在城楼上仰望星空的时候，我飞落在他的面前。
没有给他诧异的时间，我告诉他：“我是风精灵，拉伯格的魔法石让我从风变成了精灵，我叫爱比塞思。”
“爱比塞思，很好的一个名字。”骑士笑着说。
“请你记住这个名字，我吃了火焰变成精灵只能维持一天时间，过完一天我就会变回风，当我变回风，只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才可以听懂我说的话。”我说，“你看，我的衣服在慢慢褪色，当火焰的颜色消失，我就会变成一阵风了。”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同样，你也必须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凯修。”骑士说，“爱比塞思，说吧，拉伯格要你传达些什么？”
“他想知道你找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回答。
“告诉拉伯格，‘黑球’将要入侵人类国，需要马上召集世界各地的骑士和魔法师准备战斗。”骑士说。
“我会帮你转告他，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告诉我黑球是什么。”我说。
黑球居住在黑色国度里，是一种强大的生物，他们和人类一样有着很高的智商——这是我从骑士那里得知的。
当我飞着回去爱比塞思经过草原的时候，我对着草原里的火光说：“我叫爱比塞思，请记住我的名字。”
想必草原上的那个守卫又在诧异地四处张望了。
……
当我再次从爱比塞思去到黑色的城池时，骑士站在城外，在他面前的是有着球形身体的黑色的庞大生物，那是黑球。
黑球身上长满尖长的刺，他的尾巴柔软而锋利，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回去！回到你的国家去！”骑士怒吼说。
黑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同样，骑士也听不懂黑球的语言。
“让你倒下，我就可以从这里过去了，是这样吧？”黑球说。
深夜里，骑士和黑球在月光下进行了战斗。银色的长剑划过月光一一
当骑士遍体鳞伤、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的时候，战斗结束了，黑夜也即将消逝。黑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满地的黑色断刺。
我的衣服上火焰的颜色几乎要消失完了，我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了。
“战斗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战斗呢？”我实在想不明白，于是问骑士。
“我只是想守住这里，不让任何一个黑球从这里过去。”骑士说，“这座山是人类国和黑色国度的唯一一个连接口，以这座山为界，一边是人类国，一边是黑色国度。人类不会到黑色国度去，同样，也不能让黑球到人类国来。”
骑士肩负着他的责任，他只是守护着他想守护并认为应该守护的东西。
“骑士，我希望你告诉我，残酷的战斗也是有意义的吗？”我说。
“那是我的使命。”骑士说，“因为要守护，所以战斗。战斗也只是为了守护。”
“现在，我想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也许要很久才能和你见面了。”我告诉骑士。
“爱比塞思，下次见面时我希望你叫我凯修，因为我叫你时一直都是叫你的名字的。”
再见了，凯修。
那是我从人类国来到黑色国度的第一天。
奇怪极了，我并没有变成一阵风，飞落在黑色国度的黑色土地上的时候，我的衣服又变回了火焰的颜色。
后来我知道了，在这个国家我永远都不会变成风——我不知道原因。
黑色国度的白天只有人类国一半那么亮，这里的太阳被一层黑色的薄雾笼罩着。在黑色国度的第一天，我来到了一个海边花园。花园中有一座亮着灯火的黑色石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那里都必须亮着灯，因为里面实在太暗啦。
“为什么不种些黄菊花呢？”走进花园的时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恰好被花园的主人听见了，他高傲地说：“我还没见过谁家的花园里有黄菊花呢！那种丑陋而又难闻的花在我们的这片黑色的土地上几乎见不到了。种那种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当他从黑色石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简直把眼睛瞪到了最大，他震惊极了：“人…类！”
“啊！人类怎么会来到这里呀？！”他赶紧从地上捡起黑色石子，然后朝我扔过来。
他可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呀！
我急忙告诉他：“我不是人类，我是风精灵。”
“你可跟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啊！”他不相信我，仍不断地朝我扔石子。直到我在他面前飞起来，他才停止了对我的猛烈攻击。
“我叫爱比塞思，如果你愿意，就把我的名字记下来吧。”我说，“你是一个极其讨厌黄菊花的黑球吗？”
“那倒不是，谈不上讨厌，只是完全不喜欢。你不觉的黄菊花的味道很难闻吗？而且它长得难看极了，是所有黑球公认的低级花种，作为一名花匠去种植黄菊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说。“对了，爱比塞思，忘了告诉你，我叫科利达。”
在花之国，黄菊花可是最受欢迎的花儿呀，然而在这里它却成了一无是处。我是非常喜欢黄菊花的，并不认为种植它毫无意义，无论是在我的国家还是在他们的国家，黄菊花都会在我心中盛开着，永不凋零。
“你们的国王，请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说。
“你想去见国王吗？我们的国王她是一个非常喜欢幽默的人，如果你能在她面前说些幽默的话让她开心，她会很好地招待你的。”科利达说，“我去尝试了好多次，每次都是被罚在地上打滚，然后赶出国王的宫殿，可见我是一个不懂幽默的黑球啊。”
我则是一个不懂幽默的精灵。
“国王会允许不幽默的我进入她的宫殿，完全是因为每次去到她面前我都会送花给她。”科利达说，“国王的宫殿在海的另一边，你是风精灵，很快就可以飞到那里去。会飞可是一件很好的事啊，不如你教教我怎样飞吧？”
“虽然你很希望能够学会飞，但是我完全没有信心教会你呀。”我说。
黑球如果真的飞了起来，想必国王都会震惊。
海的对岸是一片黑色的森林，国王的黑色宫殿在森林里。
我来到黑色宫殿的大门前，没有风，黑色的叶子轻轻地掉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