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1 / 2)

叮咚叮咚的下课铃声响起,我睁开眼睛,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渗透过窗的夕阳里向我飘落,我伸出手却让它在我的指缝间溜走。晚霞投下暗红的帷幕覆盖了教室,没有离开的人都在挤着拍照片,但是我只是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们。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小就不合群,从来也没有人喜欢过我,也没有那种很好的朋友,本以为考上大学后会有变化,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正是青春靓丽的年华,每天活的却和老太太一样。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滴雨水一样,没人在乎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即使我在风中飘摇路过了某人的脸庞也只能让他抬头看看天空然后拿出雨伞。或者说,本身降落到雨伞和土地上的概率比较大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天色就暗了下来,最近老是这样,想着什么事情就耗过去了一天,连昨天吃的什么都忘记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那几个舍友看不见我反而会开心吧,反正对她们来说我的沐浴露比我更有存在的意义。

“同学,你睡着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朦胧之中有人在轻轻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我的旁边。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我尽力想避开和他的交流,毕竟我确实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你看,下雪了。”我顺着他的声音朝窗外看去,一点一点的银光闪烁在夜空中,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平时吵闹的校园里此时却无比的安静,只有那些飘落的微光显示着时间的消逝。

“你不冷吗”那个声音再次想起,我这才发现我现在竟然只穿着短袖,都已经立冬了,最近几天肯定是昏头了连衣服都忘了换。说话间他把一个温热的杯子塞到我的手中。

“这是我自己泡的咖啡。放心我还没喝过”这时候我才鼓起勇气看他的脸,暗沉的光线中我看见乱糟糟的头发下一个还算得上英俊的头缩在毛衣里。反而显得有点怎么说,猥琐了。

“要不要到楼顶去看雪,反正也出不去了。”他笑着说道。

“我考虑一下,等等,怎么出不去了?”看着我大惊小怪的样子,他把手腕伸到我的面前,是一块精致的机械表,时针狡猾地指向了一点的位置。看着他憋笑的样子我都想从窗户跳下去了,还说没睡着,一觉都睡到半夜了。

“没事,我经常在教学楼里过夜的,你等等”他说着一边跑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进来了,然后从里面翻出了两件外套,还有一袋面包。

“其实我是在外面租房住的,就是离的有点远,上晚课的话我就睡在教学楼里了。”他一边说一边把衣服给我披上,刚刚还不觉得冷,穿上衣服后反而开始感觉到冷了。

“阿嚏”

“你看,趴在桌子上睡觉着凉了吧,还好我有感冒灵”他说着又翻出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没事,我只是有点睡迷糊了。”我一边说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虽然他很热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我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又是半夜又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平时也喜欢在楼顶看看星星什么的”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局促依旧在那里自说自话一边摸出来些零食。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烦,平时我不太会说话,而且说实话,一个人在这里过夜多少有点害怕的,别看我是男生,其实我胆子很小的,你有没有看过那个日本鬼片……”

“你为什么不住宿舍呢?”好不容易才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抓住机会插了句话。虽然他的话确实有点多了但是我却并不感到烦人。

“因为我其实有特别的兼职,并不适合和别人一起住,当然肯定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给了我一条围巾

“走吧,现在是看雪的好时候”我看向窗外,雪已经很小了,这样的雪天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却想不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

我们的教学楼只有五层,我竟然不知道顶楼还有一个小小的遮阳棚里面还有椅子,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着雪花在四周缓缓飘落。

“同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曲灵,小时候别人都说这是女孩子的名字,我今年大三了”

“张燕,今年刚来的”

“原来是学妹啊,其实这里原来是想要搞一个,学生活动中心的,前两年这里还有自动贩卖机,不过有个学生在这边跳楼了就搁置了,周围还有防护网”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原来有只麻雀卡在防护网里了,他把它解放了出来

“其实我小时候也生活在一个被围起来的地方,那里很穷很苦,我本来和舅舅住在一起,据说我的父母外出打工了,舅舅本来对我还不错,但是有一天他出了意外,舅妈带着还小的妹妹跑了村里面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他们说我克死了爸妈又克死了舅舅。那时候我只能住在山上的一个小庙里,庙里的禾心师傅强行收留了我,他还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医生。”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他说的是什么美好回忆似的。

“所以我十五岁才重新上初一,别看我看起来还是小伙子,其实比你大不少而且说实话,我小学也没上完。”他似乎还很自豪的样子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三十男人一枝花懂不懂,我怎么说也是个花骨朵”黑夜里响起了我们放肆的笑声

“我被禾心师傅收养的时候十岁,在我是十二岁的那一年,一伙在公路上打劫过往车辆的匪徒袭击了那座庙,他被歹徒砍伤后绑在门口的柱子上活活冻死了,那时候我和他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那时候我觉得不配当我的父亲,他对任何人都报有平等的善意,我却觉得他很软弱,烧香的小孩打翻了香炉他也一笑了之,哪怕我再不听话再招惹他最多也只能听见他偷偷地叹气。好像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低头做人,哪怕对我也是这样,可是他死的时候却尽力挺起了胸膛,后来我才知道师傅以前可是当过军医的,在穷凶极恶的侵略者面前,他也从未低过头。我本来以为他死了村里人一定会把我彻底赶走,可是没想到他们却接纳了我,也许是年纪大了,他早就留下了遗嘱,让我记得每天洗脸刷牙,不要乱吃野果,让我回去上学。最重要的是,他说其实我是他的儿子,师傅多年来给大家看病从来没有收过钱,谁家有事情他也是能帮就帮,这个清高一辈子的人用他的名声帮了我最后一次,我才是配不上的人。”他抬头看着天空,无声无息的悲伤弥漫开来,那种悲伤无处可逃,无处可放。

“不好意思,我说了些不高兴的事情”

“没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他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尴尬地打着圆场。

“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只是我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别人说,有些事说出来确实好多了。”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说道

“我倒没有经历过你这样的事情,但是确实我也有些话一直想要和别人说说。”

“你是个很好的听众,我也不介意当你的听众。”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吧,怎么说呢我的父母对我倒是很好啦,爸爸很温柔,妈妈很能干,妈妈是以前话剧团的演员,现在在大学里当老师,据说她以前是可是万人迷,爸爸是个银行的经理,以前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他们就是那种金童玉女,恩爱的要死可以说,我从小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时候我可为了他们骄傲了,但是随着我慢慢长大,压力也越来越大,父母都那么优秀,可我既不漂亮,也不聪明,妈妈能当领舞,爸爸会拉小提琴,可是我是个五音缺了六音,肢体不协调的。所以我变得很偏执,小时候总是爱哭闹,总是和他们对着干,谁让他们那么优秀生下来我是这个样子。”

“至少我觉得你……衣品还蛮不错的。”我没有搭理他,继续回忆

“可是他们从不对我发脾气,说难听点都把我惯坏了,有一次我吵着要去哈尔滨看冰雪世界,那时候我看了冰雪奇缘,特别想滑那个雪滑梯,他们竟然都请假要陪我去,半路我感冒发烧了,结果他们只能半夜把我背到医院,滑梯到现在也没滑成。”

“你很喜欢冬天吗?”曲灵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啊,可惜到了学校就没人惯着我了,我记得小学班主任老是打我手心,妈妈知道我挨打了就去学校和她掰扯,她就罚我在教室后面面壁,同学们也不愿意和我玩,我就变得更加孤僻,后来就没什么人和我玩了,直到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给我生了个妹妹,她就又漂亮又聪明,小小的时候就会唱歌像个小天使一样,为什么我就这么笨呢。于是我就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不愿意交流。妹妹却那么好,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就算对我也一样,也许,我不该出生才好,我根本不值得有人对我这么好。”

“不,不对,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笨小孩也有笨小孩的春天,说实话,现实里就是有那种各方面都比你强的人,只是一般我们没什么可能见到那种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而且其实你也不是完全不像你的父母不是吗,至少我觉得你也很温柔,因为我相信很多人对你有过恶意或者欺负过你,但是你没有伤害其他人,只是在责怪自己。你的妹妹对你很好,我相信你对她也很用心吧,不聪明,不会音乐就不是好姐姐了吗。而且至少现在,我愿意做你的朋友,至少此时此刻,你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谢谢你,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说点其它的,不过我说了你不准笑我哦”

“嗯?我保证”看着他信誓旦旦准备憋笑的样子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其实我特别恋爱脑,我一直很渴望谈恋爱,甚至都感觉我有点饥渴了那种你懂吗?但是从来也没有什么男生缘,我高中的买了几箱子言情小说,还自己写过以自己为女主角的,那时候我暗恋我们班上的一个男生,还给他写了情书,结果被拒绝了,当时我那个伤心啊,感觉天塌了一样,有一次早上起来去上厕所,结果突然哭起来,把所有纸都用来擦眼泪了,哭完了才发现没纸了,在厕所里蹲了将近半个小时。”

“孩子,你无敌了”

“到了大学我本来以为大学随随便便能找个对象,结果和以前一样,或者说比以前还糟糕,郁闷死了”

“我倒觉得你不是很想谈恋爱,你只是太孤单了,又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小说。”

“也许吧,不过上周有一个学长约我出去看电影,我还买了口红,但是,但是,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曲灵突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想不起来就不去想了,你想知道我做的什么兼职吗?”他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我只能点了点头。

“看那边”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小女孩正在向楼顶的边缘走去,她只穿着白色的睡衣,在微微的雪中泛着淡淡的光芒。她走到了边缘伸手去摸防护网竟然直接穿了过去,我记得刚刚看过防护网很密,即使是小孩子除非非常瘦应该也穿不过去。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整个身体直接穿过了过去,然后直直地朝下坠落。

“喂!”我赶紧冲过去可是看向楼下时却没有看见任何痕迹。更让我恐惧的是,她刚刚走过的地方竟然没有任何脚印,曲灵还坐在亭子里,用一种带着忧伤的眼睛看向这边,然后才站起来慢慢走过来。

“没事的,不要怕”他握住我的手,手掌中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我镇定了一点。这时候我看见他的背后那个女孩又出现了,默默地向这个方向走来。曲灵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片雪花竟然没有融化,他轻轻地把雪花吹起同时转身去看那个女孩。

“兰兰,爸爸来接你了。”曲灵向那个女孩伸出手,把她抱进了怀中。

“爸爸?”小女孩眼神中满是空洞,毫无生机。

“爸爸?”她慢慢伸出手回应曲灵的怀抱,同时呜咽着哭了起来,刚开始声音很小,可是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不再是哭声,而是一种尖啸,一种充满了怨毒的控诉,其中夹杂了些听不清的话语。同时她的身体也慢慢发出了紫黑的暗光。

“兰兰,别怕,爸爸在这里,爸爸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花。”曲灵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束白百合想要递给她。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脚好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步也走不了。

“爸爸,我恨你,我恨你”我慢慢地听出来了她尖啸中夹杂的话。她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几条丑陋的触手从她的背后生了出来,疯狂地抽动本来可爱的小女孩现在活脱脱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她猛地伸出手,目标是曲灵的头颅,速度比子弹都要快!那片雪花都被带起的风吹的狂舞,可是曲灵的速度更快,他一个后空翻躲过攻击同时把那束花伸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本来,不想用这种粗鲁的方法的。”他无可奈何地说道。同时手一挥藏在花束里的竟然是一把手枪!他另一只手从背后摸出一把漆黑的长剑挡住了触手的攻击,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眼前耀眼的白光散去,我看见满地都是触手的碎片散发着恶臭和紫黑的气息。曲灵站在雪中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露出安详的神情。我伸出手接住了那片曲灵吹起的雪花,无形装逼,最为致命,看来曲灵这小子多少有点中二病。

“结束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袍子,他把袍子轻轻盖在女孩的身上同时向我转头说道。

“你,你真是她爸爸?她妈妈是谁,你是不是始乱终弃了,为什么她不和你一个姓?你是不是外国的间谍在做人体实验?”听到我的问题我感觉曲灵一口老血要忍不住喷出来,他用手扶着额头。

“姐姐,你少看点那乱七八糟的小说好吗?”emmmm这种事情我明明已经尽力在往合理的方向猜了好吧。

“额,那那,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你自己说吧,从实招来,不然,不然我报警了。”我摸向口袋,坏了,口袋里啥都没有,不会被这小子偷偷给我偷了吧。

“我是无常或者说鬼差,我刚刚在镇压这个小女孩的亡魂。”

“等等,无常我知道,那你是黑还是白的?你怎么没长舌头,也没戴帽子?”我脑海中浮现出曲灵戴着高帽子,嘴里叼着个长舌头的样子,多少有点杀马特。

“那套都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了,早就改了,我们也是与时俱进的好不好。”我超,赛博朋克黑白无常是吧。

“哦哦,那能说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这个就比较复杂了,我尽量简短一点,世间万物都是有灵魂的,生物死后灵魂会失去意识,被下界的一种叫做碎灵的矿石吸引,接触到这种矿石的时候,灵魂就会消散进入轮回,因为灵魂也是遵守守恒的。我们在每个城市的下方都用碎灵建立了一个轮回殿,一般来说死去的灵魂会直接到那里去,但是如果死的时候带着强烈的执念,灵魂就会徘徊在世间,时间一长被贪嗔痴怒淫这些恶念感染变成恶灵,甚至有可能被妖怪利用变成很麻烦的存在,我们无常就负责处理这些灵魂,像我这样负责镇压恶灵,驱逐邪祟的就是黑无常,押送灵魂去下界,处理文书,探查恶灵位置的就是白无常,一般都是两个一组行动。”

“那你的白无常呢?”

我比较特殊,我一个人即是黑无常,也是白无常,这个城市都是我一个人的管辖范围。”

“哇,那你一个人管的过来吗?”这时候雪下的有点大了我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我们一起走回了亭子那边。

“还好,一般带着那种执念的灵也不是很多,像这个小孩儿,她的父母离婚了,她和妈妈住一起,过生日的那天哭着喊着要爸爸,和妈妈吵了一顿后跑出去的时候出了车祸,她的执念就是要去找爸爸,可惜我前几天才发现她,没想到已经变成恶灵了。”我看着那个女孩,她似乎醒过来了,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样子变得有了些生气,曲灵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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