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带我去月球(1 / 2)

研究生公寓楼的男生宿舍308室。

何有才对着电话一副心痛到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家贝贝不要怕,下次再有蟑螂,我替你消灭了它。”

“哈?你室友一脚踩翻了拳头大的蟑螂?这个南希真的是勇猛……我家可怜的贝贝一定被蟑螂吓得不轻,明天带你去吃水煮鱼祛祛惊。水煮鱼好啊,富含优质蛋白质,脂肪含量低,吃了还不长胖,啊?我没有说你胖哈……”何有才开始喋喋不休地话痨起来,如果不是女生宿舍楼晚上禁止男士靠近,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李贝贝的身边,献上他的一整颗真心,去抚慰李贝贝被蟑螂惊吓的受伤心灵。

情意绵绵的声音还在低低地絮絮叨叨,如绵绵不尽的春雨,躺在上铺的雀斑男翻了个身,缓缓滑开了手机,手机屏幕的莹莹光亮投射在他床铺里黑暗的一角,映照出他晦暗的面容。

南希当然不会怕,一如她当初救他时的挺身而出。

那是小学一年级放学后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六月尾末临近暑假,正处于孟夏时节的尾声,即将迎来热烈盛夏的炙热怀抱。

然而,再温热的气温也暖不了教室内此刻的冰冷与空寂。

“把这瓶墨水喝了。”

站在黑板前的胖嘟嘟的小男孩,颐指气使,旁边还站着一个为虎作伥的瘦高个儿的小跟班。

个子瘦小的他,只得战战兢兢地端起课桌上那瓶‘英雄牌’蓝黑墨水,怯懦地喝完了整瓶的墨水,嘴角被墨汁染黑一片。他第一次知道,墨水的味道是苦苦的,带着一股浓烈的铁腥味。

“哈哈哈,你就是一条小狗,摇着尾巴的小哈巴狗。”

还不够尽兴的他们,将瘦弱的他拖进教学楼后的菜园,他的膝盖处的裤管磨破了洞,泥路上的石子硌得生疼。

“跪下来学小狗叫。”

他安然地跪在尘土里,雨后潮湿的泥泞浸透他单薄的衣裤,阴冷漫进他的皮肤与骨骼。

他习惯了与阴冷相伴,陷入尘土与泥泞,才是他的生活常态。像他这样父母离婚的孩子,爸爸不要,妈妈不要,他像皮球一样被家人踢来踢去,滚得满身伤痕与泥泞。如果某一天,他的人生突然没有了这些,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已经丧失了作为人仅有的一点被唾弃的作用。

直到南希踏着光,出现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你们干嘛要欺负同学?!”

她稚嫩的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他抬起头,看见那张清澈的脸庞与双手叉着腰的姿势,像是黑暗中一束救赎的光。

南希站在菜园后的一排矮墩墩的平房前,门口旁的煤炭炉子上的老式热水壶正“嗞嗞”扑腾着热水。

南希本来在屋里安安静静地看书,教完课的姑父曹成又出去校门口的小摊喝酒了;姑妈南小芳像往常一样在超市上班,晚上9点超市关门才能回来;表哥曹岳洋在隔壁户的平房里戴着耳机狂练英语听力。能听见外面动静的,除了菜园里的花花草草和虫鸟,应该也就只有南希了。

为首的蛮横小胖子,一看是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小女孩朝着他们正义凛然地说教,气的他脸上的肉都鼓成了仓鼠。

“要你多管闲事!”

小时候,课本上总说,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可现实里,正义并不一定总是战胜邪恶。

瘦高个儿的小跟班立马上前,费了吃奶的力气推了一下正气凛然的笔直站在那里的南希,南希瘦小的身板劲儿还挺大,岿然不动依旧站得笔直。站在一旁的小胖子更来气了,也走上前一起推推攘攘,南希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打翻了身后烧得滚烫的热水壶,开水从热水壶的壶口泼洒出来,浇溅在南希的左手腕处。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的校园长空。

两个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小家伙,一看闯祸了,都吓得杵在原地不动了。

在屋头里沉迷英语听力的曹岳洋终于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从西北角的屋子钻出来,看见南希抱着左手腕疼的打滚,赶忙去了校门口喊回了正忙着千杯不醉的曹成。

他跪在地上一直怯懦地看着,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心里那股涌生的热流,叫做被帮助和被保护的温暖。

他很愧疚,她的左手腕自此留下了一块偌大的烫疤。

那两个讨人厌欺负人的小家伙闯了祸,不敢再造次,他也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日子。他开始留意起南希,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没有朋友,也不和任何人交谈。

家长会上,她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唯一出现的也只是她的姑父和姑妈。他知道南希和她的姑父一家住在学校教学楼后的那一排矮墩墩的平房里。他想,全班同学应该都知道。

早晨他早早去学校,可以看见南希坐在那排平房的门口前的小板凳上,清脆的读书声朗朗,她的姑妈会在一旁的菜圃里摘取新鲜蔬菜。

她总是独来独往的,就像一只孤独的小狮子。

有一次放学后,他拦住了背起书包准备回家的南希。

“南希,你既然愿意帮助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呢?”

南希没有理睬他,背着小书包径直走开了。

他一转身,拉住了南希的衣角,风扬起她单薄的短袖衣襟,他看见她后背上大片的淤青。

我们最终真的会宽恕那些伤害了自己的人吗?

已经消停了消灭蟑螂行动的研究生公寓楼的女生宿舍里,南希坐在椅子上,纤细柔嫩的手紧握着手机,披散浅金色长发的脑袋一会儿歪向左,一会儿歪向右,发丝就像水中的海草一样舞动来舞动去,左思右想,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踱步来到了公寓楼顶的露台上,露台上一片寂静,月光莹润洒下一片银白的雾纱般的光芒。

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用手揪着面前的铁栏杆,手指尖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地摩挲着冰凉的杆柱,牵牛花的藤蔓弯曲缠绕在黑耀耀的栏杆上,她轻抚蓝紫色的花瓣,兴高采烈地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嘟嘟”几声后接通了,南希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

“柯柯哥哥,你说我要不要谈恋爱呢。”

南柯比南希大七岁,是南希的亲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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