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光27(2 / 2)

曹成的怒斥声响如雷鸣,曹岳洋干巴巴的身子杵在那奋力争执,吵的是什么,又因为什么吵,她全然不知,又或者她的关注点并不在其上。她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内心满是害怕又隐隐期待,直到看见曹成像往常踹她一样,愤怒地抬起了右腿,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互诉苦衷的同类。

可最后,那条一向强劲矫健的右腿却只是声势浩大地轻轻踹了下去,那一脚轻飘飘地落在曹岳洋身上,曹岳洋连一个踉跄也没有,甚至身子都没有晃动,就像一片树叶落在了湖面涤荡不起波纹;那一脚却重重地踩在了她的心上,敏感的人破碎的时候,心就如同枯叶爆裂成无数碎片。

原来,再无理取闹的人,面对自己的孩子,也舍不得下去手。

可你们怎么忍心丢下我。

南希总是披散浅金色的长发,固执且执拗的从不愿扎起。

“其实,你扎起马尾的样子很灵动好看。”杰森曾经用双手束起她瀑布般的长发,清丽娇小的白皙脸蛋展露在阳光下,连夏日的阳光都失了几分耀眼。

她微微地笑着,不再说什么,拨开他温热的双手,固执地转过脑袋。

曹成家的外屋的墙壁上内嵌了一排书架,摆着少得可怜的三四本书,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还有没留意过编著者的《孙子兵法》,还有一本口袋大小的封面漆黑的《圣经》。

一次,曹成抓住她的脑袋往墙壁撞去,一阵剧痛,头顶结结实实地磕到了书架的一角。

她的脑袋发懵,像是有无数鞭炮在头皮炸裂,眼前无数蓝色的星星争先恐后的旋转,昏黄色的灯泡也在旋转、旋转。

晕倒之前,她只记得眼前一闪而过的,那本漆黑封面上的钉在十字架的人。

自那以后,她的头顶前侧就少了一块头发。为了不让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雪白的头皮突兀地显现,步入大学后的第一件事,她就去染了浅金色的发色,最为接近皮肤的颜色。

而现在,她开始固执地穿着卫衣,无论秋冬,与春夏。

记忆里曹成也有过模样温和的时候。

那一天曹成教的语文公开课被区里来的领导们评为了优秀模范示例课,曹成兴冲冲地从校门口买了一袋鸭脖、卤菜回来,一进门就朝着里屋喊,“小芳,今天别做饭啦。”南希从未见过这样温和又欢乐的姑父。

聊到尽兴,曹成说我们一起去院子里吃吧,在门口摆上桌子,桌上摆着一盘鸭脖、卤菜、一叠花生米、一小碗凉拌黄瓜丝,拉着南小芳、曹岳洋、南希一起坐下。从古今天文,到中外奇闻,侃侃而谈,南希才知道,原来姑父这么博学多识。

那一刻,她觉得,姑父也有可爱的一面,要是能少喝些酒,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

就像月亮的两面,人都会有可爱和不可爱的一面。

直到南希上了寄宿制中学,曹成一家也从郊区搬到靠近市中心。

活在恐惧中的暗无天日的日子最终过去了,关于这些,就像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默契,绝口不提。

似乎人长大了,就该主动忘却不美好的回忆,当作宽恕的代价。

南希抬起头,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升薄暮,远方的天空染成酱紫色,你看它像不像一块新鲜的淤青。

“在这一片黑暗的深海里,却有许多光点像闪烁的星星,那是有发光器官的深海鱼在游动。”——部编本三年级下册语文第23课《海底世界》

如果周遭一片漆黑没有光亮,就让自身成为黑暗里行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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