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羿痕所统辖的时空修刻部，在当今的人类社会中是当仁不让的核心部门。它其实并不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只是对人类生存的时空进行全方位的调整规划——在整个时间维度上，将来自未来的所有风险都在此刻提前化解。这些时空修刻者的理念是——此刻就是永恒！在时空修刻部的楼顶立有一个巨大的标牌，由一个时空之箭跟套于其上的四个圆环组成，它清楚地表明了时空修刻者们的意志——对时间的控制，对秩序的追求！

为了维持这种核心地位，羿痕还处心积虑地为自己专门配备了一个辅助性部门——时空宣务部。宣务部平常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吹捧时空修刻部的丰功伟绩，不停告诉大家自从开始进行时空修刻工程以来，人们终于过上了彻底心安的生活，不必再对未来抱有任何的焦虑。

此刻，羿痕又一个人静静地躺回在靠椅上，回想起会议中然云突然提起的那个关于TS191区域的极端反修刻案来。自己对那些异端分子的处罚确实是过甚了。那个时候，自己才刚刚建立时空修刻部不久，虽然荣耀无比，人气爆棚，但在威权方面还没有经历过考验。为了表明自己对时间维度进行控制的决心，必须得对这些破坏修刻工程的势力团伙进行严厉打击才行。至于后来民间有流言说自己专门定制了所谓的痛苦虚境，来对他们进行永久的责罚，这点自己从未明确表态。如此一来，应该更能让那些异己分子后怕吧。尽管这些流言有部分是真的，但也没那么夸张。由他们去传吧。

羿痕这时不禁又遥想起五百多年前，自己的年轻时代来。那时还没有时空修刻部，虚境世界也才刚刚出现，用的都是光电子的计算处理系统。人们的生活方式跟现在的世界千差万别，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世界各地都还有各种动植物，都还有各式用途跟风格的楼宇、大厦、花园、别墅、车站、机场、港口，都还有狂风暴雨，还有电闪雷鸣，还有鸡鸣狗叫，还有波涛汹涌……当时的王也不是海肃王，而是已经年迈但又十分睿智的故岩王。那时的自己还是物理修研所的一个普通小职员，刚从一所不为人知的大学毕业不久，再平凡不过了。在一个失眠却又有点兴奋的静夜里，自己正读着一本量子物理方面的专著，突然看到一段关于量子效应的文字——科学家们已经知道，在量子效应显著的小尺度之上，任何粒子都可以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也可以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处于不同的状态。自己读完之后稍微察觉到了点什么异样，但又没有完全发觉出来。于是，就着这段话反复细念了几遍。同一时刻，不同地方，同时，处于不同状态。两个同时，不同地方，不同状态……那么，不同时呢？所谓的量子叠加，如果也是不同时刻的叠加呢？是了，时间维度在相对论中跟空间的三个维度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为什么就不能有时间维度的叠加呢？时间维度有什么特殊吗？并没有吧。如此一来……粒子是否也在不同时刻之间互相关联呢？自己终于抓住刚才感到异样的核心所在了！不过此时自己虽然明显兴奋起来，但感觉这个推论似乎又全无着落。粒子在时间维度上的相互关联，那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呢？将所有时刻都要容纳进来吗？粒子的引力效应应该重新修正？似乎已经开始走上了正道。对了，那种布满整个宇宙空间的暗物质引力，莫非就是粒子在整个时间维度上的叠加效应？！

人类自近代开始科技爆发，然后进入到现代，推开了外太空世界的大门后，经过几十年的持续努力，天文学家们发现，从许多遥远星系观测到的运行数据跟相对论的演算结果并不相符，有的甚至误差很大。这类异常现象越来越多，别说天文学家，就连理论物理学家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相对论错了？不可能啊，这可不是那种建立在经验归纳上的普通定理，而是通过纯粹思辨创立在一个精妙的数学结构上的理论，怎么可能会错？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于是，有些胆大的物理学家提出这样一种理论，在宇宙空间之中，除了有我们能够正常感知探测到的普通物质之外，还存在一种跟普通物质不能产生电磁效应，仅有引力效应的暗物质。科学家们通过仔细的演算，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暗物质理论为真，那么暗物质在宇宙所有物质中的占比为百分之八十五！如此大的一个物质总量，却看不见，也摸不着，太过惊人了。而且这些暗物质的分布也是无法捉摸，甚至是一直穿越过我们的全部所在……

年轻的羿痕在将粒子于时间维度的叠加联想到暗物质的引力效应之后，睡意全无。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查找各种有关暗物质引力的参数，然后是一番持续地艰苦演算。可这些对他来说太过艰深。当天色已明时，没有任何结果。他这时已经知道眼下的自己水平实在有限，就先放弃了。睡了一整个白天之后，他又再次神经饱满，这时，信心也大增。他做出了一个决定，非要把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摸清不可。当然，前提是自己得好好先修习一番基础的物理跟天文知识才行。出于对自己直觉的坚信，羿痕向物理修研所请了三个月的长假，然后就开始重新学习起相关的理论基础知识。这段时间，他杜绝了几乎所有的社会交往，一心趴在书本上，尽情吸收着各种相关的知识。遇到难以理解的问题，他就跑到附近的大学中，去请教那些有名望的物理教授。三个月不到，羿痕就将应该具备的专业技能掌握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又开始起当初那晚没有完成的演算来。

当羿痕这番全身心投入的演算完毕之后，他彻底相信了自己当初的直觉——暗物质的引力效应就是来自于质量粒子在整个时间维度的叠加。某个时空点上所有引力的来源，并非只是整个空间的所有物质，还应当包括整个时间维度上的叠加影响。也就是说，星际宇宙内，并无什么不可捉摸的暗物质。那些造成观测偏差的，所谓的暗物质引力效应，只是此刻之外的，时间维度上其它所有时刻的引力效应叠加效果而已。引力效应不仅能够跨越空间，还能跨越时间。更广义的说法就是物理效应并非只在空间内随时间维度去变化，而是同样在时间之中交互叠加，彼此影响。羿痕对整个时间维度引力叠加效应的演算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费曼路径求和的思想。

费曼在中学时就学到了运动定律的一种特别表达方式，这种方式并非基于物体在某一时刻的状态，而是基于物体在所有时刻的状态。其中最经典的就是拉格朗日的数学表达形式，还有他提出的最小作用量原理。拉格朗日的这套表达体系跟牛顿的体系出发点不同，但却完全同构且等价。可在物理学实际应用中，拉格朗日的理论体系在演算方面因更为简单快捷而大受欢迎。而这个最小作用量原理大概就是指，为了确定一个物体的真实轨迹，可以考虑其从起点到终点的所有可能路径，并计算出其中能使平均作用量为最小值的轨迹，这个轨迹就必然是物体运动的真实轨迹。而这个平均作用量则是动能跟势能的差值在每条路径上的总和。虽然核心概念有点晦涩，但相比牛顿体系需要描述每个时刻的状态来，实在是一种描述物体运动的异常简洁方式！

在经过一番勤勉的学习与努力探索之后，羿痕相信费曼路径求和的思想也能同样运用在整个时间维度的引力效应上。其中的最小作用量原理则对应着整个时空四维界互动的基础法则，而相对论也应该在空间扭曲所产生的引力效应之外，再加入时间维度的叠加总和，这样才更为精确。以前的所有力学都是忽略了时间维度叠加的近似理论，引力的相对论描述跟牛顿的力学描述一旦在宇宙大尺度上进行观测，时间维度上的叠加效应就会相当明显，再也不能忽略了。还有那个薛定谔的波动方程也是不完整的。它仅仅是对粒子在空间中的概率做了描述，却忽略了时间上的分布。当然，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种物质引力在时间维度上的叠加效应在人类的感知中是极其微小的，这只是因为人自身的存在尺度太过微渺，寿命也太过短暂。如果人类是一种巨型的长寿智慧物，那可能早就发现这种效应了吧。

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工作之后，羿痕信心满满。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推理演算还十分粗糙，很多数据来源也不可靠，而且计算过程可能还存在一些错误。于是，他又花了些时间，将整个演算过程跟包含的核心思想整理成了一篇长文，分送给前阵子在大学求教过的那些教授们查看。当十几名教授看完这篇论点十分惊人的长文之后，也纷纷开始进行了演算。物质的引力效应在时间维度上跟空间的三个维度一样，越远引力效应就越弱。一个时空点的所有引力效应不但要在全空间上求和，还要在时间维度上求和，这一点是大家从未曾想到过的。教授们的演算结果很快就陆续出来了，不过因为对暗物质数据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整理，所以得出的结果显得有些参差不齐。不过从整体上来看，羿痕关于引力在时间维度上的求和理论应该是成立的。这些帮助他进行演算验证的教授中有一人后来就一直跟随着他开创了时空修刻的大业，并成了未来他在时空修刻部的副手，这位教授的名字叫幕利。

在教授们完成了初步的验证演算之后，这篇长文就在学术界迅速流传开来。尽管文章从未在任何正规的学术杂志上发表，却成了当时轰动一时的事件，被各种媒体纷纷转载，然后要懂不懂的民众们也跟着学者专家们开始了基于此理论的各式遐想妄思。当然，每种新式理论问世之时，必然少不了守旧派的尖刻质疑。攻击其异想天开，不务正业的论调亦不输于那些夸赞他的声音。羿痕此时虽然信心爆棚，但也相当冷静，他知道，这套理论最终是否成立，还得看具体的实验结果才行。他没有被那些喧闹的热度炙晕，而是又给出了一套关于验证此理论是否成立的实验方法。幕利则在第一时间内按照他给出的方法进行了实验——在远离地球的外太空实验室内通过核聚变制造出了一个小型的人工黑洞，然后以近光速将其转移到另外一个开阔的空间之内。通过对人工黑洞产生前的起始点跟终点的引力总量进行精准测量，结果显示理论计算的预测值跟实验所得数据之间的误差能小到小数点后二十多位。也就是说羿痕的引力时间维度求和理论完全成立！幕利通过这一开拓性的实验，成功分享了本属于羿痕一个人的荣耀，他知道这正为自己将来的事业开创了一条非常光明的大道，自己何不就顺势而为，一直挂靠在羿痕的这条大船上面呢？幕利在完成了这项验证实验之后，就毅然辞去了大学的教职，深度参与到羿痕的理论完善事业上来。幕利本就是个正统的大学教授，学术方面的素养自然高出羿痕不少，在后续的理论完善工作中又基于空间持续膨胀的效应，推出了自己一套关于时空点的精确定位理论。于是，调整后的新理论更是将实验误差缩小到小数点后三十多位，几乎可说是相当完美了。可幕利自从做完这项工作之后就再没拿出过什么像样的成果，只是后来在帮助羿痕建立时空修刻部时出力不少。自然，新部门建立后，幕利本人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修刻部的二号人物。羿痕在跟幕利的持续合作中也渐渐认识到，幕利只是一个精明的投机分子。他察觉到这套理论将来大有可为，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幕利所做的一切，包括在时空修刻部对自己的恭敬与顺从并非出于敬畏之心，而是对自己部领位置的暗中窥伺。羿痕自然对幕利越来越反感，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在这个即将开启永生的时代，尽管基本消除了死亡的担忧，但身边始终存在一个有如此居心的人物，实在是让人不快的。羿痕每次看到幕利出现在自己身旁时，都在心中自言：尽管你贵为最高时空修刻者，但你毕竟不是这世上唯一的时空修刻师！修刻师永远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