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特涅的一些往事（1 / 1）

梅特涅作为一个从年轻时代就抱有远大政治理想的人，一路走来，确实解决了好几个复杂而且影响深远的社会问题，其中还附带有一些社会方面的观念革新。但他也绝不是一个干净透明理想主义的政客，他有自己实现目标的一些非常规手段和胆量，跟古往今来的大多数政客一样。

随着文明的不断进步，服务于社会的各种商业机构、公共设施与保障体系日益完备。它们提供各种稳定与方便，给予大众充分的安全感。可许多自觉程度不高的人为了私利对这些服务体系不断进行讹诈，渐渐导致各类机构组织为了避责而萎缩，甚至消失，而留存下来的则必然要加大各种成本投入来防止讹诈者的刻意钻营。

当梅特涅在一个娱乐公园准备玩一款久违的模拟游戏时，却被告知因为前不久有发生过一次意外而取消了这个游戏项目的运营。当他详细查询了整个意外的过程，又回想起以往听说过的各种对商业机构，对公共组织的讹诈事件，他真的生气了。

于是，梅特涅向壳脉系统的最高委员会提交了一份针对讹诈行为的处置提案，并参与到后续对讹诈行为造成社会隐形伤害的量化评估项目之中。此提案受到了广泛的赞誉，隐形伤害的量化评估项目也迅速落实，并给社会风气带来了十分积极的影响。梅特涅从此提案收获了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在他后续的政治生涯中，这算是他最重要的政治资本之一了。

梅特涅的另一项重要成就就是提出重新定义价值。壳脉系统中并无曾经的货币，但是每个人跟机构组织仍然有对应于价值着附的一个属性参数用于所有的经济行为。而平常现实生活里，大家很多时候都把脉能当成通货来做些简单的交易，就像原始时期的大米一样，兼具价值的参照功能。反正都是比特流，没什么不方便的。正因如此，壳脉系统当年的各种经济问题几乎跟原始时期一模一样：经济学家们在事后推出花样百出解释各种经济现象的模型仍然是层出不穷，但对未来的发生几乎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就像神棍一样做出各种言之凿凿的预判之后，依然是绝大部分在一段时间后被人们一顿臭骂，而仅存一点侥幸命中的也只不过是慢那么一两拍被推翻而已。总之，经济方面的各种问题，似乎杂糅在社会心理学跟政治因素中间，正反馈负反馈，各种效应互相影响，在人们的印象中就是忽悠人的玄学。胆子大声音大的能在短时期唬住一批人造成一定的波动影响，但总要露馅。谨慎而严肃的，则几乎被视为空气似的废话。经济学到底有用吗？梅特涅在跟一群朋友们的聊天中这么问道。

问出此问题后不久，梅特涅有了个隐隐的感觉，似乎是抓到了问题的一点由头。经济学确实是有用的，但很可能是里面某个最重要的东西出了问题。是什么呢？他过了好久后似乎想明白了——是价值的定义出了问题。这个经济学中最为基本的砖石，它根本不是方直的，而是被扭曲歪解成各种不规则形状，再用于各种不同目的的构建。用此种价值砖石垒建的种种理论框架，怎么可能持久？怎么可能不垮？另一个方面就是很多被当成人的劳动所产生的价值真的是人生产出来的吗？绝非如此。人类很多情况下只是把对自然资源的开采利用生成的价值归到了自己的名下。人所做的很多只是在利用方法上的改进。所以价值的本质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扭曲的，甚至是虚构的。这种前提下，对价值的产出与分配自然就怎么都端不平。如果技术发展出现停滞，自然资源的开采也发生波动的话，根植在这些错误之上而并非人之劳动的价值自然就会激发出各种经济问题。

认识到这一层面的梅特涅觉着自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他通过一定的关系，加入了一个研究宏观经济的智库，同里面的几位经济学家进行各种思辨推敲，半个月之后，他们向社会发布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对价值一词的重新定义。从此时开始，经济学家从泥潭中爬了出来，用全新的价值概念轻松解决当下的各种经济问题，然后对当前壳脉系统经济框架也进行了全面梳理。原始时期的各种经济现象也在新价值模型的角度下重新评判。经济，再也不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混沌体，经济学家也不再被人看做是算命占卜类的神棍。

梅特涅的政治成就还有很多，比如针对比特人记忆永久性的教育改革，主要内容是教材的调整。以前原始人需要反复训练才能掌握的内容因此占了很大比重，可教材却因为传统的惯性几乎一直沿用到了比特人的时代。就连壳脉系统很早前不承认任何个体之间亲缘关系的政策也是在他的推动下完成的。梅特涅认为社会已经进步到无需依托家庭依托亲缘关系来保持经济或社会结构的稳定，而传统的这些人际纽带只会给个人生活和社会公义造成负面的拖累。

光面的政绩梅特涅做了不少，暗地里见不得人的手段他也一样不输于人。成就虽然突出，但没点特别手段，一样别想在政治领域站上高位。

已经落网并被执行强力压缩到失去自主行为的重犯肯扬跟马丁一样，早先也是梅特涅所操控的对象。那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梅特涅在那时期正被难缠的死对头富歇一步步盯死针对，而梅特涅几乎束手无策。想办法突破现状却没有发挥空间，想妥协退让似乎也没有腾挪的余地，梅特涅被逼无奈之下想出了另一种办法——并不与对方直接进行冲突，而是再引入一股政治力量入局，于是，肯扬进入了梅特涅的视野。

肯扬是一个小党派的头目，本身倒有一些野心跟政治抱负，但是苦于党派的理念并不符合时代潮流而几乎看不到有出头的那一天。虽说他们的政治理念并不跟梅特涅自己所持的完全契合，但是梅特涅并不在乎这一点，因为使用这股势力并不一定都要用在增强自己身上，实现目的的方法可以有很多种形式。每当富歇一派在准备吸引选票，或者要给推进的计划聚攒人气的时候，肯扬的党派就会准时在恰当的场合出现。他们高呼着提高或者取消个人脉能额度上限的口号，抨击富歇一派的保守平均主义。这些党派的成员认为即使是比特人，也跟原始人一样天生就有差异，不平等本身就是客观存在，为什么脉能的使用量就必须平等？富歇一方经常会出来辩称这是指运算能力的平等，但个人的创造力方面依然是保持着个人差异，这种强制的脉能使用平等是为了不至于将个人差异拉得过大而保持社会稳定的平衡措施云云。而肯扬一方又会回应说这种某方面平等，某方面又不平等的局面分明是掩耳盗铃，不敢面对真相的昏庸手段，严重制约了社会进步力量的发挥空间，简直就是光有一个鲜亮的外表，给公众作秀的伪善，自缚手脚的蠢行……每次肯扬党派活动引发的争论总如上述这样反复重演，内容毫无新意，但总能收到实质性的效果——富歇一派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人气被降低了，施政的时间节奏被打乱了。总之，梅特涅只要坐收渔利即可。

梅特涅是通过中间人与一个技术高超人称山中老人的默者取得联系的。梅特涅曾经在最高码规的修订过程中有了解到一些安全漏洞，这些漏洞在后续的修订中有的被补全了，有的则依然如旧，梅特涅一直留意着它们的状态。当他打算要控制肯扬来发挥搅浑局面的作用时，他把其中一个有关壳脉系统通讯认证协议的漏洞告诉了山中老人。这个协议应用面相当广而且关键，因此山中老人顺利地用它做出了可以操控别人的分身工具。当然，这个工具也用到了他自己独有的时分原理。分身工具运行时需要一条隐蔽的特殊通路运行在壳脉的通路之中，而且还要将数据打通进对方的意识层面，可见此认证协议的关键与重要。山中老人这种高水平的人物自然知道这条信息的价值所在，也必然不会把它浪费在仅仅给梅特涅定制一款私人的分身软件上。而心急的梅特涅只想尽快达到目的，摆脱政敌富歇的针对，明明知道将此漏洞告诉山中老人的风险，却依然选择相信只要报酬给足了，对方就不会违背不再使用此漏洞的诺言。如此精明的梅特涅，也在欲望的驱动下只能自己骗着自己。

可是让梅特涅未曾料想到的是，肯扬是个自主意识很强，而且胆大有野心的人。虽说只是一个小党派的头目，但政治影响力过小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其提倡的理念不合当今民众的口味，梅特涅显然因为此点而误认为肯扬跟其政党一样只是个弱势的工具。肯扬个性强势的特点让梅特涅对他意识的潜入遭遇了超出预期的阻力，为了克服这种阻力，梅特涅只能加大在肯扬身上的脉能输出来压倒肯扬的自控。而这没经过细心雕琢的分身工具就在双方强势自主意识的冲突中显露出了一些异常——当双方意识冲突过强时，肯扬的意识会对外显露出一种话语的持续反复。这种状态出现得多了，自然周围的人会通过各种方式让肯扬了解这点。而在肯扬的记忆中，这些强冲突时期是空白的。他也不是个昏碌之辈，频繁出现这种状况必然引起警觉，细心留意之下似乎能辨析出自己的意识有莫名其妙违背内心原意的倾向，这种倾向由何而来？肯扬反复审读自己的记忆，但毫无头绪。梅特涅当然也知道肯扬有所惊动，但继续使用着肯扬的党派力量而没有做什么悄悄退去的打算，直到有一天肯扬跟一个心理分析师在某个与外界隔绝所有信息通路的虚域里见面为止。

心理分析师用专业检测工具收集了肯扬前段时期的心智数据，评测结果明显异于正常人——很多时段都存在两个不同的意识频谱作用在肯扬的自主意识中。肯扬自己也看了评测报告，他从这些出现异常的时段中找到了一定的规律：大部分时候都出现在自己党派的政治示威游行中。而自己分明并非喜欢那种高调的行事风格啊？多出来的意识频谱显然在引导自己做这些事情。既然有这么明显的倾向，肯扬从自己政治活动的针对者以及实际获利者入手，就很轻松地明白了这一切的由头只能是来自梅特涅一方了。

肯扬在梅特涅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梅特涅查不出他到底去过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反正当肯扬再次公开露面时梅特涅已经不能再进入他的意识了。梅特涅经过此番波折也没什么过于失望的，此时死对头富歇已经被自己的暗中布置压了下去，肯扬跟他的党派这个用得自如的工具现在也没太多价值了，就随他们去吧。

可没过多久，梅特涅有收到消息，据说肯扬远离了他的政党，此后就几乎无所事事了。梅特涅偷潜进他的意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深入了解的，因此根本不信此点。通过一番暗下的追查，梅特涅发现肯扬是有跟一个基于区块链的共生社区有所来往。这引起了梅特涅高度的警觉，肯扬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他会是在针对自己谋划什么吗？这个共生社区会在这个谋划之中起什么作用呢？

尽管梅特涅知道这个共生社区的存在以及他们的一些行为都是非法的，但是处于自己的地位，若是直接干预有点太过惹眼，而且也没到必要的时候，待看看肯扬后续的行为再定。于是，梅特涅抱着警觉与好奇，又开始悄悄潜入协安部稽查员马丁的意识之中，因为他知道马丁是具体跟进共生社区案件的办案人员。

当梅特涅的政治生涯再次进入一个高光期时，他的主意变了。此时，他要推动整个壳脉系统高阶自主意志的进化项目，因此，肯扬的暗地活动对他而言是个隐藏的巨大风险。梅特涅不能让肯扬这种不明目的的行为持续下去。而正在此时，肯扬被人匿名举报落网了。梅特涅要关心的事情很多，既然肯扬已经落网，那就顺势踏踏实实地把对肯扬的顾虑一次性消除掉吧。在一些不为普通人所知的高层决策中，梅特涅暗暗地施加了一定的影响，肯扬就被顺利地判决为执行强力压缩直到失去自主能力。

梅特涅终于可以一门心思放在正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