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哥哥的往事(1 / 1)

“哥,家里有线手套吗?”文生边翻找边问,“要手套干啥?”哥哥没好气的问,班里的煤砖用完了,今天去校后勤处领些。哦,哥哥稍作停顿,“别乱翻了,我给你取一双”,说罢,便从他的工具箱顺手抽出一双,“记得用完后洗净,下次搬煤砖时再用”,哥哥叮咛着。

“你们用煤砖怎么那么费,才多长时间就用掉一架子车”,文生笑着说:“今年天冷,同学们续煤续的勤,用的细详着呢!”这些煤砖含煤量高,煤多土少,烧起来耐火,哥哥应答着,“哎!你怎么这么清楚,咱家里又没用过后勤处的煤砖,你怎么啥都清楚。”哥哥若有所思,“你在老家上学,有些事你不清楚,操场后面的大礼堂包括还有几个空教室,里面所有的煤砖都是我和马叔的弟弟一起和的,当时从乡下上来,找不下能干的活,后勤处的史主任同情,便让我们两个人给学校和煤砖,那时年龄小,用的是锅炉房的大铁锨,一锨煤加上水至少也有十几斤,根本端不动,最后找了一把小一点的铁锨才勉强能接受,没钱买手套,一天下来,手上就起几个水泡,第二天继续,水泡磨烂后,让煤渣子再以腐蚀,别提有多疼,没办法,又不能停,硬忍着,还得继续干,从早上一直干到下午,一天一个人挣不到十块钱,中间还不能休息,偶尔喝口水,抽空洗洗伤口的煤渣子,接着再干,手上的水泡好了再起,再磨烂,过些天又长好,反复如此,到最后,手上全是老茧,慢慢的再也不起水泡了。”文生听着,心里酸酸的,隐隐作痛,为了生活,也为了这个家,哥哥实属不易。

这都算不了什么,比这更苦的比比皆是,每次锅炉房拉来的煤、大碳,无一例外的要去卸车,少则几吨,十几吨,多则一连几车,起码也有几十吨,只要拉煤车从校门拉进来,他便要提着铁锨跟进来卸车,接连几天,腰疼的连车也上不去,实在不行,就要趴着车栏杆,尝试好几次才能爬上煤顶,遇到卸煤相对好一点,只是用铁锨往下推,一个人在车顶,一个在车下,不停地把推到车下的细煤用锨铲起来,不能让煤挡住车轮,车上的煤下完后,再用架子车拉到指定的位置,待到开春,就到附近拉些黄土,按比例兑到一起,开始为全校准备过冬的煤砖。如果遇到大碳,那真是要命,大小混在一起,用铁锨根本剜不动,只能用手搬起,一块一块地从车上向下扔,遇到太大的碳块,中间要缓好几次,一车大碳卸下来,汗都能流干,卸一吨大碳,从最初的一块钱涨到一块五,在外面根本找不到装卸工,谁让咱没好好念书呢,只能靠下苦挣钱,虽然干装卸累点,但比起打临工,稍微能多赚点,有时还盼着多来几车,好让自己多干些,只要有装卸的活,整个人就像来了精神,在学校干临工,时常看到同龄人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靠咱们也改变不了这个现状,这是不是命,咱也不知道,心里当时也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多下苦,多吃力,就能多赚钱。这都是哥哥的肺腑之言,也是这个家不得已的写照,一双手套牵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一双手套让文生领悟到生活的不易;一双手套让他体味到哥哥的艰辛;一双手套折射出那代人的无奈;也正是这双手套,让文生对哥哥肃然起敬。

哥哥还在不停的讲着,似乎一下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除了那些辛酸的过往,文生可能还不知道,就连同他现在待的那个教室,包括马路两侧的那十几幢教室的所有红砖,都是哥哥一块一块卸下来,又一块一块的垒起,手上的指纹都快磨平了,连哥哥自己也记不清磨烂了多少次,烂了好,好了又烂,这些都成了生活的“家常便饭”。即便是手相大师,也看不清哥哥的纹理曲线,不知道是生活的艰难,还是生命的不凡,哥哥没有一丝埋怨,只要是有人召唤,不管轻重,总是冲锋在前,正在文生听得入神,哥哥稍作停顿……。

说话间,哥哥看到马叔同村的几个人从窗前走过,随即便一把拉开房门,一趟子追了出去,直到中午吃饭哥哥才从外面赶了回来,文生好奇,便顺口问了一句:“那帮找马叔的你都认识,怎么出去这么久”,哥哥边捞面边说,都是些老交情,一起共过事,文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口便是“愿闻其祥”,哥哥卖了卖关子,吃完饭再讲,本来和那帮人一起去外面吃炒面,没有给老妈请假,只能赶回来在家吃饭,妈妈没好气,“都多大人了,啥时候还管过你在外吃饭,以前不在一起,你和你爸天天凑合,现在全家搬到一起了,尽量回家吃,一是省钱,二是放心”,妈妈边说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时不时地催着,“吃快点,吃完快写作业去。”

此时的文生,一个劲地唠叨着,恳求哥哥讲讲今天他见的那帮人,哥哥见拗不过,一边拌面,一边说着,他刚进城,人生地不熟,一没同学,二没朋友,更没钱到外面的地方转,经常能去的地方就是屋后的锅炉房,那里经常有马叔同村的人过来,有进城存放车子的,有卖完菜寄存菜框的,甚至还有存放鸡蛋的,把锅炉房当成了一个“根据地”,把马叔当成了一个“联络员”,你来了,他走了,热闹的很,“我就是在锅炉房里才认识了今天你看到的那几个,别看都穿的破破烂烂,他们都是做大生意的,说小了是贩粮的,往大了说是做粮油贸易的,虽然他们的文化程度不高,一个个都有过人之处,腰里的钱袋子都装得满满的,我当时无事可干,也跟他们一起干过几单,就是因为家里不出本钱,每次只能挣点辛苦费,要是当时家里多少能出些本钱,至少也能挣不少钱”。文生听的入神,顺手又把夹在筷子上的面条放进碗里,按照哥哥的说词,他没有什么不相信,先不说家里有钱没钱,即便是有,也不可能给哥哥投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传承多年的家风,同时也是他们家多年“墨守陈规”的生活方式。就这一点,文生便确信无疑。两眼盯着哥哥,也会不时的插上几句,那他们具体都做些那方面的生意?哥哥压着手指,一样一样的算着,主要是荏籽、黄豆、大豆等等,通过长途转运,多中求利,赚取差价,虽然一斤只是相差几分,你算一算,一节火车皮多少吨,一个火车专列多少吨,那数字大的惊人,文生碗里的面已坨一起,但他仍静静地听着,思索着……。

快,你们兄弟俩个吃还是不吃,一天尽知道瞎喋喋,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吃个饭也不让人省心,面都坨了,还在这里“胡吹冒谝”,妈妈传叨着,用力的刷着锅……。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