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1 / 2)

“喂,你中午还要坐巴士到市里吃东西休息吗?”

“额...师父…今天还不知道...”

因为今天怀揣着任务在身,周可盈是有打算利用中午时间从其他人家的言语、印象入手,用以逐步完善师父的形象以及探究其过去。

只不过她想到这行为本不应该让师父知道,她最好的说法就是欺骗其表示中午回去吃饭休息,下午再乘车来。但可能是出于师父的好意与之前撒谎的愧疚,周可盈虽然不会说出实情,但也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你如果回去比较远比较累,可以在这里吃完饭,中午在俺闺女的房间里睡午觉,这样就不用奔波疲惫了。那房间虽然长时间没人住,但是你师娘都经常打扫、换洗床上物品的。”

对于师父的提议,周可盈委婉的拒绝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给这个老人添麻烦,更何况我们三个人调查的目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戳破“陆户舟”曾经在采访里说出的近乎天方夜谭的言论。

只不过如今周可盈对于他的过去更加好奇…其实每一个年长者都是一本岁月史书,那里能看到不同与自己的故事,也能看到自己曾经或现在的影子。

既然找寻真相的过程、未来可能给这位老人造成伤害,那么现在就应该把额外的伤害与麻烦降到最低。最主要是周可盈害怕因为自己的内疚导致其内心的亏欠,这会让她这一生都覆盖上很难磨灭的阴霾。

“那你下午来晚一点没关系的,你看这个天早上就已经热得不成样了,下午的温度简直叫人徒增烦恼…你午休到舒服再来,无论何时我都在这里。我不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不愿意多走,而是因为我会永远在这里等我的女儿。”

他独自来到后院观摩石头,周可盈透过玻璃看到站在一堆大石头里的师父,那原本雕刻的时候仿佛巨人的身影,如今却像一个佝偻的朽木,但女孩相信那脊梁依然坚挺,能撑住风吹日晒,因为他在等待为女儿开门欢迎其回家的一天,他像是...周可盈想到了一篇名著,只不过现在的师父是石头丛里的守望者。

等等...为什么要悲情的表示在等女儿?仿佛接近生离死别的因为什么?

啊...周可盈突然想到了她女儿可能已经结婚了,本身读书就是一个到外游历的过程,回家基本就是奢望,而如今读书尚未结束,婚姻可能就无缝衔接入这位女孩的人生,也许从那一刻起,在平常时间回到这个地方已经不只是奢望那么简单了,就仿佛是分隔成了两家人。

有许多的女性嫁出去后在丈夫家不受待见,而原生家庭又把自己当外人,从那一刻起那样的女人近乎是完完全全独立且孤独地存活于世,但是这种独立也许并不是当事人想要的。

但是陆童应该还是幸运的,至少师父一定很爱她,周可盈在心里默念。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哪怕一言不发不带感恩的来到门前,师父也一定招呼她进来。

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呢...周可盈越想越害怕。随着年龄的长大,所谓的“命运黑马”也变成了普通的定数,慢慢的一个普通的人生就固定下来,安静的接受了一个家庭,往后的一生都在为这个家庭而活,总感觉一生如此短暂与刻板,更何况女性往往总是一定要忠于家庭且一定要牺牲的一方。

人生就是这样匆匆,我为什么会害怕...周可盈觉得可能只是怕就算自己过得好,也不代表所有的女性都可以有尊严、不被迫牺牲什么而活着。无论如何少数的人过得好,终究整体贴给女性的标签就不会改变。

一个上午就在枯燥和听蝉鸣里度过,中午女孩短暂的告别了师父,便决定到村头的小卖部吃点零食解决温饱,至于午休...女孩自己本来就没有午休的习惯,平时不过是在床上躺着刷手机。

村头的小卖部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榕树,这大树底下有几张长椅和石凳,闲来无事就会有人在这下象棋,而那些长椅就是周可盈之前一直害怕的“情报机构”聚集地。

因为树下阴凉,旁边能买到零食饮料,又有长椅就坐,即使人多了也能在树旁蹲着,总之这里应该是传承下来的茶余饭后凑在一起聊天的地方。

周可盈去买零食的时候发现今天没有几个人出来坐着,兴许是饭点才到,大伙都在家里吃饭。可她的想法刚蹦出来没一会便有三两人说着笑着挽起裤腿就来到这边长椅坐下。

可惜好景不长,周可盈还在小卖部观察着众生相,她没等到人声鼎沸,一场伴随着金色光芒逐渐消散的大雨就接踵而至。

本来好不容易聚集的人群瞬间四散而去,女孩也不愿意在小卖部的屋子里和陌生的老板共处一室,便冒着雨躲到了远处一个仍在装修的房子的屋檐下。她走到长长屋檐下的最边缘一端,那是离雨水最近的地方,原本心想着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听雨,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那淅淅沥沥如小猫的爪儿挠在皮肤般的小雨,随着乌云的汹涌和雷鸣的咆哮也跟着狂妄起来、肆虐起来,仿佛要将这天地搅合做一团烂泥,而老天爷似乎只有在混沌与无序里仿佛才能看到真正的醉生梦死。

只是这屋檐如今仿若一个孤岛,女孩既然来了就不愿冒着比雨小时更大的风险到别处去了。

只不过这样的孤岛也是离家甚远或者无家可归人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前提是这一方孤岛天地恰巧能在他们附近。

她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朝着自己这边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是那个一直在村里游荡的疯疯癫癫的乞丐,他本来先是到了大榕树下,却发现树叶与树叶间在阳光尚未完全消散时,有如鱼鳞般的光点洒落在地面,那些雨水跟着一颗颗宝石降落在人间。大树避雨不成他又想转头躲到小卖部,不料店家早就在门口注意到他,当他有想往这边过来的举动,立刻拎起桌边的石头摆出一副要砸人的架势,乞丐被吓跑了,兴怏怏地来到女孩所在的屋檐下。

而周可盈本来没有在意他是否会进来躲雨,只是他来到屋檐跟前急忙停下脚步,站在雨里投来的殷切的目光吸引到了女孩,那干净的双眸发出疑惑,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小声到被雨滴落的声音给掩盖的拟声词,周可盈直到看见他先是对我双手祈求,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檐下离她很远的另一个极端。

啊...他在雨中等待的似乎是我的同意。女孩有些感慨…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受人待见,以至于他只要是见到有人“捷足先登”的地方都会担惊受怕的认为那是别人的地盘,以至于他的人生都小心翼翼。

本来周可盈可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毕竟这也不是她的屋檐。同样的周可盈其实和这个村里的大部分人一样,不希望和一个只在这个村游荡的疯癫乞丐有什么接触,但是女孩真的很害怕得不到其同意,那个乞丐会一直站在雨里,或者冒着雨到别的地方去,收获其他人如小卖部老板那般的威胁与对待——即使这就是他这一生的常态。

终究周可盈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他那皱起的眉头也在此刻放松,扯着笑脸走了进来,在屋檐下晾晒着藏在他衣服里面被打湿的物品。

只不过很奇怪,周可盈第一次离这个乞丐那么近,却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那种当地人表现出厌恶对等的、本该就随着刻板印象存在的仿佛如发酵失败或臭水沟里无数可燃气体交杂的味道。

他只是傻笑着做他的事情,我也应该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关注他,女孩在心里默念着。但是周可盈没有什么事情要做,限制了自由我就无事可做,也许是我的灵魂不够坚韧,在这一刻显得空洞无比。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人,他似乎也和乞丐一样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找过来,本来他也和乞丐一样妄图在树下避雨,只是穿透树叶的雨水浇醒了他的梦,只不过他没有下一步前往小卖部,而是看到屋檐下已经站满了熙熙攘攘避雨的人群,便乘着兴致过来。

只不过走近后他可能会后悔...至少周可盈是多么希望他别往这边来。她表现出来略显厌恶的神色正好和他尴尬的窘样碰撞。

这就是几天前给周可盈师父推荐顾客,并且自以为幽默的用黄腔开周可盈和师父的玩笑的大叔。

应该是大叔吧,女孩看着他似乎没有师父六七十多岁那般年迈的精神状态,但是乡下老人很多五六十岁往后的样貌就混作一团了,大部分人能区别其年岁差距的不过就剩精神状态了,但有些人老了精神状态也俱佳,这也为什么会有人猜错他们的年龄。

同处一个屋檐下,加之湿透的衣裤和瓢泼大雨,他似乎也不好再惺惺地离开,毕竟自己是带着笑过来,只能说男人似乎总太爱面子,哪怕这点面子可有可无。

他很不好意思地开口,跟周可盈说之前在她师父那里是错怪女孩了。

“我也不晓得你是陆护舟的侄女!我这烂嘴巴就该挨打。”

是啊。那倘若我师父不故意说我是其侄女,是不是就可以说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周可盈的内心愤愤不平,但没有着急开口表达愤怒。无知不应该是你嘴贫的挡箭牌,每一个女性都要得到应有的尊重。

周可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三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屋檐下避雨,彼此没有交际——就像是命运本来的样子。

周可盈突然想到如果有如此大雨,即使是天晴了那树下也是潮湿且有积水,自然不会有人再聚集,更何况农村以农业为主,下雨天必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致使他们不会悠闲地聚集在那里。

那对于师父的了解...今天可能行不通了。突然她看着一旁的大叔,似乎想到了他与师父匪浅的关系,如果要说了解肯定要比那些聚在大树下闲聊的人更深,只是女孩在考虑真的要对这样的人开口吗?

当女孩看向他的时候,他居然也怀着歉意看着周可盈。只不过这种歉意对周可盈来说,更像是一种为了自己那曾经开错玩笑而丢失的、可有可无的自尊做找补,认为女孩对他的“误会”就是一颗引爆其尊严的炸弹,不希望因为她一直认为的“不怀好意”而导致他在村子里丢了脸面。

只不过对上眼神后,如果没有交流也会显得尴尬,大叔终究是先开口。

他先是道歉,告诉女孩他和女孩的师父是很好的朋友,并且一直解释为什么会用那种粗鄙的言语来说别人,似乎是他们朋友之间的玩笑文化,即使这在女孩看来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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