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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之前,陆放随手将隔帘拉好,走出病房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长腿向前迈了几步,主动伸出手:“陆放。”

“医生怎么称呼?”

秦降回握,挂上职业的笑:“陆先生您好,我姓秦。”

他开门见山:“病人没有胰岛素使用史,据她所说先前就有过低血糖经历,还有闭经的状况,基本可以判断是代谢和内分泌出了问题。”

“造成代谢和内分泌紊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进食状况糟糕。”秦降停顿了一下,看向陆放,“初步考虑,病人可能是神经性厌食引起的病情。”

“厌食症,是吗?”陆放沉声反问了一句,但嗓音透着笃定。

在昨晚发生的那个错误后,他脑子里就隐约有了这个猜想。

秦降颔首:“看病人的样子,她对自己的病情应该是知悉的。厌食症更多是一种心理障碍性疾病,如果她知情却克服不了,建议还是要积极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秦降的言外之意是按照秋水镇目前的医疗资源,可能很难对许枝的病情有太多帮助。

陆放听得明白,没再追问:“麻烦了,秦医生。”

许枝在靠近中间的那床,病房门一关,两边就完全被隔绝。

空气里静悄悄的,她将耳朵尽可能往外凑了凑,刻意放慢呼吸的频率,却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房门再次被打开,紧跟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许枝迅速调整姿势整理好表情。

陆放掀开半边帘子,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她探出脑袋,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陆放停在她面前,没回答,径直道:“把脚伸出来。”

许枝不明所以,下意识大幅度动了一下,登时疼得倒吸一口气。

“我的脚……”

“你摔倒之前扭伤了脚踝,现在可能已经肿起来了。”在许枝试图掀开被子查明状况之前,陆放先一步告诉她真相。

“你还在输液,不要乱动,把受伤的那只脚伸出来。”他语气硬邦邦地重复一遍。

她不禁纳闷,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脚上的伤,陆放又是怎么发现的?

不等她回应,陆放拧开手中瓶状物的盖子,在掌心之上微微倾倒瓶身。

药油的气味顿时传到了许枝的鼻腔里,觉悟到他要做什么,她猛然睁大眼睛:“等会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

陆放停下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没说话,但周身的气息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许枝扁了扁嘴,在心里为自己轻易缴械投降感到没出息。

她慢吞吞地将脚从被子里挪出半边,故意磨蹭时间。

她的意图显而易见,陆放却不厌其烦,放下药瓶,耐心地将药油在掌心充分搓匀。

明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的斯条慢理,大掌摩挲的窸窣声或重或缓或轻,却逐渐踩住许枝加快的心跳节点,在她的耳畔愈发清晰。

最后,他纡尊降贵地在许枝床尾处半蹲,仰首抬眸向她示意。

事已至此,许枝索性认命地闭眼,心一横使劲把脚伸出一大截。

陆放试探着将一只掌心覆在她脚踝处的皮肤上,下一秒,预料中的抽气声响起。

他崩了许久的脸色终于还是松下来,轻叹一声,语气像哄小朋友:“要忍着点。”

尽管这么说,陆放还是给了她适应的时间。他先是没怎么用力,托起她的小腿后小心地圈握住踝关节处,等她身体那股紧绷的感觉消失,他才用另一只掌根匀速、轻柔地在她的伤处打圈。

他的力道太克制,许枝从咬牙抵抗阵阵痛感逐渐发展成有意无意地感触到他掌心的滚烫,伴随源源不断从脊椎骨传来的酥麻感。

她不禁为这股陌生的悸动感到慌乱。

突然,脚踝处的力道加重,许枝从分神里惊醒,没忍住嘤咛出声。

在这间沉闷、静寂的病房,这一声突兀又缭绕。

陆放手上的力道一顿,他掀起眼皮,看见了在病床上阖眼的许枝。

她似乎对痛觉异常敏感,紧蹙的眉头尽是难耐,眼睫微微颤动,脸颊之上是无处躲藏的潮红。

陆放喉结滚了滚,蓦地收回视线。

他甚至不再将目光专注在她的伤处,垂敛着眼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心无旁骛。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踝处的力道终于卸下。

许枝颤巍巍睁开眼,只见陆放已经背对她站起身。

“最近就不要穿高跟鞋了。”

许枝听见他沉声。

她应了一句,理所应当地认为陆放是在叮嘱自己,不疑有他。

只有陆放自己知道,他刚才这句到底多余、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到何种地步。

“我去洗手。”但他还是明知故犯地再次多解释一句。

丢下这句话,陆放离开病房。

胡乱地在水池冲了手,尔后抬起随意抹了把脸。他迈开步伐往卫生室外面走,直到室外流动的空气重新充盈他的呼吸,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到底有多激烈。

他在离卫生室稍远的树荫下站定,额前碎发上的水滴沿着脖颈滚落又隐没。仰头深呼吸一口,摇晃的婆娑树影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光与暗的斑驳印记。他含上一支烟,吁了半口又想到什么,随即毫不犹豫地掐灭。

等心口的那阵搏动彻底慢下来,陆放又换在风口站了很久,这才回到病房。

陆放靠近的时候,许枝正用被子蒙着半张脸出神。

明明只是被擦个药,她却热出一身汗。

感受到一阵清苦的气息,她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去抽烟了吗?”

陆放不由得顿了顿。他烟瘾不重,一直抽的是淡口劲小的云烟。他知道许枝厌食症对气味很敏感,没想到会这么敏感。

他在反思自己的疏忽,须臾的沉默却足够让许枝误会,磕磕巴巴开口:“啊我不是说你不能抽烟的意思,抱歉,我就是有点奇怪,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烟味的……”

因为着急,许枝说得不过脑,等她意识过来话已经从嘴里完全吐露出来,她不禁捂住嘴,心里懊恼自己口比心快。

陆放面上不显,眸底饶有兴致的意味却极快闪了闪。

“我以前?什么时候?”

他的口吻不疾不徐,却大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高中年纪的男孩子大多叛逆又幼稚,总觉得背着老师家长在厕所里叼上一支烟自己就是全世界最酷的存在。

陆放作为人群中的焦点,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他的性子虽然对谁都不冷不热,但也从来不会拜高踩低玩看人下菜碟的那一套。

许枝亲眼见到过班里有人在抽完烟靠近陆放时,他蹙眉喝止让对方离自己远点的场面。

对方像是了解他的脾性,丝毫没放在心上,笑嘻嘻骂了一句就乖乖照做。

但这些只是她记忆里最细枝末节的部分,现在他问起来,她哪里能回答得清。

她只能含含混混试图糊弄过去:“不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人了?反正不是你就是池闻,我记不太清了……”

听见池闻的名字,陆放额角的青筋一跳:“池闻?”

许枝敏锐地捕捉到他短暂的异样,讷讷开口:“你们那会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吗?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那她现在提出来岂不是很冒昧。

陆放强压着心底逐渐作祟的情绪,意味不明道:“班级那么多人,你是不是还都能记得名字?”

“记性这么好。”

明明是夸奖的话,许枝却听出几分揶揄。

她满头雾水,又觉得应该是自己会错意。

气氛突然陷入停滞,许枝刚要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陆放突然对上她的目光。

“昨天的事,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我不应该根据自己的片面认知随意对你进行判断。如果让你感到难堪,我很抱歉。”

粗粝的嗓音郑重又诚恳,许枝措手不及,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⑤2四⑨0吧1⑨2眼神飘忽:“你不用这样,昨晚其实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其实……是因为厌食症才……”

许枝越说越小声,她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否多余。

陆放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他应该是在医生口中得到了答案。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没什么要抱歉的了,我就是因为身体状态太差所以才没控制住情绪,还在你面前闹了笑话。”

话到底已经说开,许枝直直看向陆放。

他此刻正站在床边,身形挺拔又松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情绪没有半分泄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明看起来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刚才的道歉也是百分百认真,可许枝就是感知到他周身一丝游离在最边缘的疏离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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