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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叶陶却觉得,这样的宣发方式跟纪录片的特质完全相悖——明明他们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才拍完,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剪辑好的片子,除了被压缩成一条半个小时的影片本身,竟然还可以被压缩成几句金句、一篇 800 字不到的工业流水线文章。

  每一场路演都是陌生的面孔,她跟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分享着相似的答案,却不知道这些答案,和这部片子究竟在公众心里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有些导演可能会说,只要被看见就可以;也有些导演会在意公众的评论、片子在大众中的传播度。而叶陶属于那种,希望听到回声、希望看到脚步停留的——不仅仅是为片子本身,还是为拍这条片子的人。

  也许自己是个自恋的创作者,叶陶曾无数次这样想。

  可事实却是,在这个话语权被能“吃苦耐劳”的男性垄断的导演行业里,她的名字微不足道。

  她跟导演、摄制乃至制片组的人一起抽烟、喝酒、打骂,扛着器材上山下地风吹日晒雨淋,做着跟任何一个男纪录片导演都无二的事情,可她要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打破女性导演只能拍女性困境的刻板印象,然后让自己的名字在业内冒出个尖儿。

  可到最后,大家提起来她的时候,又给她冠上“男友力”诸如此类这样充满着男性特质的标签。

  多么操蛋的世界啊,她的声音无人问津,那些隐在幕后的创作人员声音也无人问津。

  所以此时此刻,叶陶在走神,她看似在认真回答着观众的问题,可实际上问题的答案她早就倒背如流,她的视线看似是在平等地分享给每一个观众,可实际上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排观众席:那人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却露出一双温柔、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冲她笑了笑,好似他就是特意为她来的。

  其实她向来觉得这些场路演有点“软红十丈中,尘福易易,恐践此约大难”的意思,公众和导演、公众和影片、导演和主持人......关系只比陌生人深了一丢丢,左右不过萍水相逢。

  而她也未必不明白与那位斐之远只是一时失了分寸和理智的情动,可能是某种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可在此时此刻,叶陶飘荡的心,忽然被这个不太能看得见的笑容拉回了这软红十丈里。

  她真切地听进去了最后一个公众提出来的问题:“叶导对这部影片有着怎样的期待呢?”

  叶陶拿起话筒,说出了记录员希望看到的“金句”:“无论是《深山》,还是其他的片子,我都希望这个片子在结尾呈现出来的创作人员名字,能在公众心里留下痕迹,或许来日再次遇见,能听到回响。”

  放映会结束之后,叶陶眼尖地看到斐之远回到了休息室内。她耐心地等现场公众都走后,跟着也进了休息室。

  刚打开休息室的门,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就扯过她,把她按在门板上。

  大门咔嚓一声,在她身后关闭。

  “叶导,不知道你对我什么态度,我现在是觉得你在台上的样子会发光,有点心动,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叶陶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分明记得斐之远是个温柔有礼话不多的角色。

  哦,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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