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短命门(1 / 2)

  任平生一路沿着一人宽的小径往山腰爬,夹道两边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时不时还有几株梅树,放着无人欣赏的芬芳。等他总算到了山腰,一眼就望见了一棵槐树。

  那棵槐树还没落光叶子,顾相城本就在南边,一年到头也很少有北方那种光秃秃的树杈子。任平生缓缓走近,仰头看着树上那些因为干冷而微微泛着枯褐色的枝叶,他知道,要等过了年,开了春,嫩洋洋的新芽冒出来的时候,才会把上一年的旧枝叶挤掉,一夜之间,换成新绿。

  任平生不知道他娘在地府排了多久的队,这棵树不算粗,但应该也在这儿长了好几年了。他摸了摸粗糙的树干,浑身没了力气,缓缓跪在了树下,只把头紧紧贴在树干上。

  孤山上的风含着呜咽的声调,一潮一汐般泼在任平生身上。但他感觉不到冷,他是个死人。即便他还活着,也不会有多冷,因为他穿着一身簇新的棉袄,是上个月领了饷去找绣娘做的。这样好的棉袄,蓄着两层紧实的棉花,阵脚细密,面料柔滑,任平生活着的时候从来没穿过,他那变成一棵槐树的娘亲也没有。

  顾相城的冬天是很冷很冷的。那时候家里只有一件袄子,爹穿着。娘有一件出嫁前穿的,本来就是她母亲的旧衣,传了那许多年,棉花已经黄得不像样子,团成一坨一坨。娘把那团棉花翻来覆去,又揉又晒,总算给任平生做成一件棉衣,但还是太薄了,只好又缝了一层稻草进去。至于她自己,她的棉衣里缝的全是稻草。

  任平生感觉不到冷,只听见风声如潮涌,槐树的树叶哗哗响着,与那寒风有问有答一般。

  “娘。”任平生终是低低喊了出来,“你应我一声,娘。”

  风依旧呜咽着,叶子依旧响着。没有人回答任平生。

  第25章 短命门

  天上落下一朵雪花来,这是顾相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顾相城年年有雪,只是多半下得不大,晚上落,早上化。这场雪却不一会儿就纷纷扬扬,任平生抬起头看,片刻功夫,周围地上已经白了一片。

  他想起上半城的大宅院里,有些爱花的人家,专门盖一间房子,烧着炭给那些花儿草儿过冬。就连庭院里的树,那些金贵的,也编了草甸子围着。

  脱下身上那件新棉袄,任平生把它紧紧围在了槐树上。

  双腿虽不冷,却跪得麻木,站起来一阵踉跄,任平生靠着树在原地等了半天,才感觉到血液回流,活动自如。他抬起腿,不知该去哪里,只好先往山下走。

  雪一下,天色更是暗沉无光。任平生摸黑沿着来路回城,差点没看见山道上那一团小小的、黑乎乎的影子。

  他走近用脚轻轻拨弄了一下,才发现是个孩子,衣裳黑黢黢的,不知怎地晕在这儿,身上落了一层雪。

  任平生忙拨开雪花把孩子抱在怀里,一看,竟然是萍萍。来的时候任平生恍恍惚惚,但也知道一路并没看见人,这孩子要么是后来上的山,要么就是跟在他后面上来的,不知在此处冻了多久。

  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槐树,任平生咬咬牙,跑到槐树跟前磕了三个头,把才围上的棉衣又剥了下来,裹在萍萍身上。此处无水无粮,任平生只好如同救秦楼月那般,往萍萍背心处灌注一些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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