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2)

麦穗接过,映入眼帘的五个大字让她怔愣出神。

——婚前协议书

在这份婚前协议下边,还有一份婚姻契约。

麦穗一目十行,将这两份合同大致浏览一遍,旋即随手放在茶案上:“我不明白,谢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冯笙正襟端坐,右手抬起,慵懒地、缓慢地覆上麦穗莹白手背,轻轻施力,将她刚刚拿起的瓷杯取下,为她斟一盏茶。

淡褐色的茶水自高处倾斜而下,半分不差落入杯中。他将属于麦穗的茶盅端起,递到她的唇边,眉尾上扬,示意对方张嘴。

麦穗被他理所应当又自然至极的动作唬住,不受控制地启唇。

温热茶水入口,途径喉口落进胃里,带来丝缕暖意。

不知是这暖意作用范围太广,还是茶叶里的□□太有效果,亦或者是私心有偏,麦穗竟然头脑一热,冒出一种想要不问因果,直接点头的冲动。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谢冯笙没在意她的失神,放下手中的茶,慢条斯理道:“麦穗,你嫁我吧。”

客厅内极静,麦穗听到了恒温水壶加热的咕噜声,听到了窗户被雨点捶打的撞击声,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听到了不知以谁为名的心脏跳动声。

“你这是通知,还是请求?”纵然胸腔激荡难平,她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轻佻笑问。

谢冯笙长久与她对视,喉口滚动,语气沉缓,一本正经:“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是在挟恩图报。”

此话一出,麦穗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逃避般垂下眼,躲开谢冯笙那双坦荡的眸。

他可真是足够直接,足够坦诚。

麦穗兀自扣弄着指节,懈了口气,抿抿唇角:“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你知道的,谢氏集团总裁的位置虽然历来都是有能者居之,但也会综合考虑掌权人的私人情况。今年春节过后,就是股东大会,如果结婚的事没有解决,我没有把握获得七成以上的支持。”

他冷静地答,仿佛只是作壁上观,谈论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这分明又是他最看重、最在意的,否则三年前两人也不至于闹得那般不愉快。

“所以你来找我了。”麦穗忽地起身,“你还有其他选择吧。”

“没考虑过其他人。”谢冯笙拉住她的手,温和地笑,动作又带着与之相反的强硬,迫使她重新落座,“你是最好的。”

“……”麦穗一噎,没了脾气,倒不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两句甜言蜜语哄住,而是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我的身份,我们曾经的关系,你家里那些老古董能同意?”

谢冯笙笑了,为她的口无遮掩,为她的用词准确:“只要你点头,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反对。”

“那你……”

麦穗侧身半对着他,欲言又止。

她想问谢冯笙既然现在可以,那为什么三年前不可以。

可她又有些许害怕,只是些许。

害怕问出口,得到一个令自己难以接受的答案,索性选择闭口咽下,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合同里写明的,会在公证生效后正式交接给你,如果还有其他想法,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

麦穗歪头:“这么大方?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毕竟是让你吃亏的事。”谢冯笙摊摊手,“你认真看协议了吗,我们的婚姻关系终止与否,决定权在我,虽然大概率能在三五年内结束,但如果有意外……总归是耽误你了。”

“明白了。”麦穗点点头,“那我能提一个写在合同之外的要求吗?”

“你说。”

“陪我去一趟寒山寺吧。”麦穗没给他时间拒绝,紧随其后补充,“我知道老古板们的隐性规定,你不用陪着进去,在车里等我就好。”

“我陪你进去。”谢冯笙神情自若,端起茶盅,食指在杯沿有节奏地敲着,语气稀松平常,“未婚妻要求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

麦穗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刨根问底。

两人一同喝了盏茶,麦穗翻了翻两份合同,用谢冯笙递来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日期,又从书房里取来印泥按下手印。

程序化的流程在谢冯笙的注视下有序进行,签完后,麦穗将合同递给他:“那就祝我与谢总合作愉快。”

听到她的话,谢冯笙唇角上扬,将合同放入档案袋收好:“那我只能祝我们百年好合了。”

他说完,捏住麦穗伸出来的指尖,用力收紧,叫她挣脱不得。

片刻过后,没事人似的松了力度,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荣叔还在楼下等着吧?”麦穗适时打断他试图续茶的动作,贴心提醒。

“哦,确实。”谢冯笙意味深长看向麦穗,“你是不是紧张了?”

“啊?”

“担心我借着刚签好的合同企图留宿?”

“啊?”

“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

“我没有!”麦穗拔高声调为自己开脱,“我只是觉得天寒地冻,让他老人家在车里等这么久不太好。”

谢冯笙拖腔带调地“嗯”了一声:“你的关心,我会代为转达。”

“明天我来接你?上午还是下午?”谢冯笙站起身,“要不还是下午吧,我记得你习惯下午外出。”

知道他在揶揄,麦穗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不好意思,你记错了,我现在习惯上午出门。”

“好,那我明早九点来接你。”

麦穗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对这个时间很满意。如果谢冯笙选在六点七点,那她就要思索今天晚上是否要熬个通宵了。

谢冯笙静了两秒,调转脚步:“我走了。”

“嗯。”

长腿迈出,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晚安。”

麦穗打着哈欠把门拉开,摆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好梦。”

“……”

谢冯笙跨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麦穗后知后觉,探出上半身,小声喊道:“谢老板。”

在谢冯笙回头问她缘由之前,她又紧跟了一句:“我看不想走的人是你吧。”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留谢冯笙一人站在原地,嘴角止不住地漾起弧度。

谢冯笙乘坐电梯下行,在地下车库上了车,荣叔已经开着暖风等了半小时。

谢冯笙:“荣叔,让你陪我熬夜,辛苦了。”

“人老了觉也跟着少了,倒是你该好好休息。”荣叔没有发动车子,而是扭转身体看向后方,欲言又止,“麦小姐……”

“已经签好了。”谢冯笙双眼紧闭,靠于椅背,抬手按揉酸胀的眉心,企图缓解疲劳。

“你很高兴。”

男人动作一顿,罕见没有否认:“你看出来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荣叔笑笑,又说,“但是这个合同签了,以后……”

“荣叔。”谢冯笙打断他的话,“有些事从前我自己知道,现在我们两个人知道,足够了。”

荣叔思忖几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谢冯笙走后,麦穗卸下所有力气,慵懒半躺在沙发上。

山城的倥偬年月已过多时,本应摒弃的习惯在与谢冯笙分开后又捡了起来。客厅窗帘如同卧室内一般,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是拉合的。

她喜欢这样光线黑沉的环境,有一种回到当初那间土坯房的错觉。

每逢阴雨天,拿出盆与桶,放在屋顶缝隙的正下方,等待迎接腥腻雨水。

那种每天担惊受怕,不知房屋什么时候会坍塌的感觉不值得回忆,但是那片土地上,她不愿回去的家乡,埋葬着两个值得记挂的灵魂。

走出山城前,麦穗曾去看过一眼,在旁边圈出一块空地,荒唐至极却又觉得有迹可依。

她猛然睁开眼,竟在供暖充足的房里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头顶的华丽吊灯,小憩一觉。

麦穗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甩出去。方才无厘头的想法暂且可以称之为梦,她敛眸思考,终是站起身,取来遥控器,犹豫着按下控制键。

只听“叮”的一声,两片窗帘自中间向两侧退去,收到角落里。

窗外的雨何时停了,麦穗并不知晓。她往前走了几步,将脸贴在玻璃上。

呼啸而过的风好似有着极强穿透力,让她感受到如坠冰窖的冷意,可她明明身处在温可比春的房间里。

在这里,玫瑰可以生存下去,向日葵也可以。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