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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谢冯笙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卧室内的布置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与他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衣帽间空了一小半,一些日常衣物消失不见。
一张长桌对窗放置,两人工作繁忙时偶尔会在那里处理公务。
往日空无一物的桌面如今多了厚厚一叠手掌大小的纸片,压在那枚戒指下。
谢冯笙脸上血色褪去,他的唇抿得很紧,胸腔内好像隐藏着一双无形手,将心脏攥住收紧,又痛又闷,在陷入窒息前稍稍松懈,周而复始。
他挪步至长桌前,这才发现这一叠纸片竟是麦穗留下的照片。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略显苍白匮乏,谢冯笙将紧贴在胃腹的手掌伸出,捏起那枚戒指,牢牢攥紧在掌心之中。
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照片。
那是两人前往离岸会所参加聚会时,麦穗在和虞筝一起拍照后心血来潮,用手机抓拍的一张。
日光折射,照片表面映出断断续续的不规则凸起。
在照片的背后,有娟秀钢笔字迹:
【摁下快门时,他的手中总会握着酒杯。】
每一张照片的角度都经过精心挑选调整,这些融入心血的记录足以证明拍摄者的意图。
只因他的私心与报复,背后的文字篡改主人意识,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谢冯笙双手止不住颤抖,将照片一张张翻看,每一张背后都有麦穗亲笔写下的字迹。
她把手札中的措辞更改,如他所愿地塑造出一个易暴易怒、情绪失常的狂躁形象。
直至最后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照片展露眼前。
四周旷野入画,谢冯笙站在山城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边,食指抵眉,眺望远方。
那是他明确告知麦穗,可以带她前往长宁的时候。
她如是写道:
【是非对错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想。
我愿做你高筑楼塔的祭品,也愿做你刺向自己的利刃。】
短短三行字击溃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水滴坠落半空,将墨黑字迹打湿晕染,谢冯笙眼尾跟着红了。
原来自始至终,麦穗什么都知道。
那在写下这些话时,她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十年前的麦穗孤身前往长宁,用山城计划的成功,帮助谢冯笙在集团夺权时大获全胜。
十年后的麦穗用经营多年的官方账号发布博文,使得声名远扬的谢家集团掌权人,成为人人声讨的众矢之的。
他的盛名因她而起,也因她覆灭。
两人纠缠的十年间,或许她也疑惑,自己是否曾经真正走进过谢冯笙的世界。
正午的卧室依旧静谧,半道闯入的男人脊背直挺,长久站立在书桌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若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戛然倒下。
意识模糊之际,他的眼前浮现再难握住的残影。
离开京郊别苑,麦穗驱车回到太和西里住宅区。
她庆幸自己没有贪图方便,将定期打扫阿姨取消,如今的房屋洁净如新,恰好可以作为这两日的落脚点。
前往临安前,麦穗约了赵元修与吴黎。保险起见,她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前往清远茶楼会面。
花汀与茶楼的工作早已移交他们二位全权负责,但作为合伙人,麦穗自觉需要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一二。
过去的三年间,吴黎征求过麦穗的同意,在长宁开了两家分店,目前还有往临市扩张发展的趋势。茶楼更不必说,有赵元修的安排,生意版图已经延伸到临安。
三人在二楼包厢内落座,麦穗直言袒露自己即将去往临安的计划。
归期不定。
赵元修与吴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对网络热议的话题三缄其口。
赵元修:“也好。临安一直是政府经济金融发展的重点关注对象,如今茶楼在那里拓展业务,你过去正好便宜我了,不用再两头跑。”
“我还没过去,赵老板就先给我安排好工作了?”麦穗轻笑摇头,“我有同学在那边发展,他的书店如今正好缺少合伙人,我打算和他商谈,看看能否把花汀业务结合一下。”
左不过是拿现有资源整合,于她而言算不得另辟新径,挑战难度不大,正好适合疗养身心。
同为女性,吴黎心思更为细腻,知晓麦穗还需要一段时间放松调整,当即表示赞同:“我是非常赞同麦总想法的。”
她状似幽怨斜睨赵元修一眼:“总不能只让赵总分管的茶楼吃肉,我们花汀喝汤吧。”
“我哪有这个意思!”
麦穗明白他们活跃气氛是想让她放下心事,可是许多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想明白,才有可能真正走出来。
麦穗摩挲着茶盅出神,思绪蔓延飘远,想起大雨过后雾气氤氲山涧。
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发现她留下的东西了。
心疼是爱的开始,而成全是爱的极致。
这也许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麦穗屏住呼吸,将眼眶鼻翼漫上的酸涩收敛,“还有一件事。”
“过些日子,如果有一位名叫段婵的小姑娘找来,辛苦你们帮她安排一份工作。”麦穗说,“她是我在谢氏集团的助理,恐怕会受到牵连。”
段婵是麦穗入公司当年,通过校招选拔进来的。她原本定岗管培生,因为被麦穗看中,破格提拔为助理,逐步接触公司重要事务。
可人走茶凉是难以更改的道理。被视为前一任领导的亲信,即便段婵如今的能力有目共睹,往后的晋升也多少会受到一些限制。
在工作交接电话的最后,麦穗明确表示如果对方在集团工作不顺,自己可以为她提供新的机会。
吴黎点头:“您的眼光我放心,一定给她安排一个既称心如意又有发展空间的职位。”
所有事情交代好,麦穗当下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旁人攀谈,索性打道回府。
与她一道的,还有学生时代的朋友倪黎。
按照对方的评价,高中时期的麦穗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出一种超脱常人的淡漠,仿佛世间一切不足挂齿。
可整日混迹在一起的朋友都明白,那时候的她只是不善言辞,其实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飞往临安的机票预订在清晨。
两人提前一小时抵达机场,安检过后,进入VIP候机室等待。
早起倦意迷离,倪黎更是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在被一通跨越时差的骚扰电话打扰后,她睡意全无,走到自助贩卖机前投币,得到两听可乐。
“哔咔——”倪黎将其中一罐打开。
易拉罐拉环被打开的声音让人享受,碳酸饮料进入胃里带着一丝凉意,让她的头脑逐渐清醒。
倪黎转身回眸,正欲将另一罐递给麦穗,却见不远处的她侧过身看向窗外。
纯白旅行箱拉杆没有放下,麦穗两只手自然搭放在膝盖上。
红日自地平线升起,第一缕阳光是微弱的,远远投射不到她落座的位置,却将她的脸庞勾勒出淡淡的橘黄,像是古老影片放映时,并不真切的浅白描边虚影,美得好不真实。
第42章 月照逢生(二更)
直到很多年以后, 倪黎仍旧记得那一天,麦穗身上流露出来的,无法用语言描喻的悲凉。
机舱冷气打得很足, 两人按部就班登机, 将安全带系好, 麦穗向空姐要来一张毛毯,抖散披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