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单刀赴宴(下)(1 / 2)

却说绫人受大久保信邀请赴宴,秋水亭中,酒过三巡,兴意正酣。

“绫人殿下,呵呵,殿下有勇有谋、雅量高致,真乃人中龙凤啊!”几杯酒下肚,大久保先生忽露醉态,“日后,你我两家若能摒弃前嫌继续合作,于公于私,都是一件互利共赢的大……大好事啊!”

“所言极是。大久保阁下是稻妻生意场上的大行家,而且世代的积累已有逾百年的经验和资源,如果能得到社奉行的全力支持,将是如鱼得水。”丰臣氏抿了一口清酒,一脸正色道,“同时,若是有了大久保先生的友好协助,社奉行必然也能迅速恢复往日的规模与地位,稻妻的未来也将更加明朗。”

“没错,没错!”醉意微醺的男子一手捧杯,一手指着丰臣氏连连称叹。

“二位所言不无道理。如果所有人都能开诚布公,尽己所能,或许就不会生出什么祸事,致使无辜之人遭受苦难。”说完,绫人端起手边的酒盏一饮而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有料到,两批货,一批翻在了海里,一批被贼人劫走……令尊之事,实表遗憾,还望殿下节哀顺变。”说着他站起身离开座位,捏着半满的酒杯,晃悠悠地走到场地中央正在起舞的侍女身旁,一面忘情欣赏一面绕圈踱步,“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绫人殿下,你觉得这西洋的舞蹈和器乐如何啊?很不错对吧。我出生在传统的稻妻家庭,从小接受的也是传统的稻妻教育,可是,我觉得这些并不能使我感到快乐。直到长大以后,我有机会坐船离开稻妻,见识到了大海之外更为广阔的天地,学到了比稻妻传统更为丰富有趣的东西,我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那,才是我想要的!”

大久保先生侃侃而谈,以至于看上去有些忘乎所以了。

“绫人久闻大久保先生酷爱异域风情,对于推广发展新兴贸易更是情有独钟,今日一见,多有领教。”

“殿下,尊敬的绫人殿下!”他忽然转过身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慷慨陈词,“难道您不觉得,现在的稻妻就像一锅熬烂的米粥么?寡淡乏味,呆板守旧,毫无生机!这么说或许对将军大人不敬,不过,总得有人站出来做些改变,只有这样,才能迎来稻妻崭新的时代,对吧?”

“大久保先生能有此等壮志,绫人表示敬佩。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许多遍,诚如阁下所言,稻妻决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封闭下去。”绫人顿了顿接着说,“可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要打破这一局面并非易事,封锁稻妻,是将军大人的意志。换句话来说,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成熟而恰当的时机,在此之前,即便像大久保先生一样富于创新实干的有志之士,所能做的也只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事情而已。”

“哈哈,绫人殿下未免过于谨慎和小瞧我了。”大久保信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挥手令闲杂人等全部退出房间,随后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向正坐在绫人身旁的托马眼神示意回避。

“怎么了?”绫人道。

“接下来我愿与殿下说些肺腑之言,还请外人暂且回避。”

“我看没这个必要,他并非外人,大久保先生但讲无妨。”

“好。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想,殿下与我也没有必要再互相试探了,我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我大久保信,作为有志改变稻妻现状的一名普通企业家,愿意倾力协助社奉行、协助神里家今后在稻妻的各项工作,当然,作为条件,我需要殿下给我一个具有实际权力效能的承诺,让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以社奉行职权人的身份行事,包括与其它两大奉行所的直接接触。”

“我没听错吧?大久保先生,你想用自己的财富和资源来换取社奉行的权力?”

“不,不,不,尊敬的神里绫人殿下,是你用社奉行的一部分权力来向我交换等价的财富和资源。公平,合理,我们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公平合理。”

“是嘛,让我想想……嗯,对于现在陷于窘境的神里家来说,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甜蜜交易。”说完,绫人不禁冷笑了一声,“丰臣老先生,晚辈想请教一下您,您认为,我该不该答应大久保先生提出的条件呢?”

“老朽不过是个年近七旬的退休老头,头脑已经不中用了,殿下是个聪明人,此等大事,还是自行定夺吧。”丰臣氏眯着老眼缓慢说道。

“如果殿下觉得为难,不妨考虑几天。时间,对于我们而言都很充裕。”

“呵,这倒不必了。”绫人从容地侧过身,微笑着看向宴会的主人,“关于大久保信阁下所提出的条件,我现在就可以做出回复——我的回答是:决无可能。”

话音落毕,宽敞的阁间内瞬时鸦雀无声。经过一段时间的目光对峙后,大久保渐渐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决无可能……不愧是神里家的新一任家主,绫人殿下胆识过人,不同凡响啊!”他的脸上笑容渐失,眼神归于平静,“你和你的父亲不太一样,他是个老好人,至少比殿下好说话得多。试着从他的身上学点东西,这会对你有所帮助。”

“我从家父身上的确学到了很多,公平,正义,忠诚……唯独没能学会他不设防备推心置腹的那一套。尽管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单纯的善良,本身就是一种过错。”

“好,既然如此,在下也并不强求,只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大家还能够继续相处愉快……”

说完,他拍了三下手掌,先前退出阁间的舞女和乐手们听见号令,又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继续演奏歌舞;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位双手持着酒壶的妙龄女子。她穿着一身光鲜的粉色浴衣,以钗束发,眉若翠羽,目似美玉,朱唇皓齿,酥胸微露,体态曼妙,步履翩翩,径直朝着绫人落座的位置走来。与她相比,其余女子犹如疏见月一般皆黯然无光。及至身旁,托马机警地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她的脚步。

“托马,坐下。”绫人摆了摆手,冷静言道。

“殿下,公务谈不成,酒宴总能继续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从离岛新招得的一名才女,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长得标致。只可惜家道中落,双亲忽染顽疾早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也欣赏她的才华,于是将其收下带回稻妻城,当作义女抚养。薰,为绫人殿下斟酒。”

托马坐下后,名叫薰的女子微微屈膝行礼,随后来到绫人身旁。将欲跪坐下去时,她忽然一个趔趄倒向绫人身侧,绫人下意识地出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如此近距离地与绫人的目光交汇,薰稍显慌乱地眨着眼睛。随即,少女微笑着摇了摇头,一面以动作为掩饰,一面开口低语道:

“殿下,此酒有毒,不可饮。”

“怎么了,没有伤着吧?”大久保先生高声问道。

“没事。”

看着杯子渐渐盛满从那壶中缓缓倒出的清酒,绫人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桌案,神态自若。

“绫人殿下,请。”

沉默数秒之后,绫人才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杯中无色透明的澄澈液体在灯光的辉映下晶莹闪亮。

“良辰好景,美酒佳人,呵呵,大久保先生做得一手好安排啊!”

“神里绫人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他故意拉长了声调。

“什么意思?这就得大久保先生扪心自问了。”绫人给一旁的托马使了个眼色,端起的酒杯从容不迫放下了下去,“哦对了,丰臣老先生,想必今天的事情,你也是心知肚明吧?”

丰臣氏冷笑不语,偏头看向另一旁的大久保,仿佛在确认某个时机。而端坐在上的大久保先生听见这话,立马盯着默默坐在绫人身边的薰姑娘,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无奈。随后,他眼珠骨碌一转,故作怒态拍案站了起来,瞬时舞乐一并止住,众人退散。

“神里绫人,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一番好意摆下今晚的酒宴来款待你,没想到你非但不识抬举,还无端揣测于我,实在是令人失望至极!”

“大久保先生何必动怒呢?况且,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绫人收起温文尔雅的一面,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如果不是因为家父嘱托我不要大动干戈,恐怕,某些人就该尝尝我的手段有多么厉害,而不是像大久保先生一样,还有机会和我举杯共饮。”

“好,好哇,不愧是你,绫人殿下。今天的酒宴,就到此为止吧!薰,跟我走。”

大久保信离了座位,一脸不悦便要往外走,同时向薰姑娘招了招手。薰深深地望着他,没有做出回应,眼眸中忽然泛起泪光,接着长拜在地。见此情形,大久保信只无奈地叹了口气,甩手大步出了阁间。不久后,亭外便传来了马车远去的声响。这时,坐在绫人对面的丰臣氏眼见大久保先生离席而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番思索后也打算起身离开。

“丰臣……”

话未说完,忽然,一发暗镖破窗而入,“嗖”的一声从绫人的耳侧飞速划过!紧接着,不计其数的杀人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布下天罗地网,其势危急!

“家主大人,小心!”

托马大喊一声,立即脱下外衣挥舞抵挡起来,只听得铁具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所有飞向绫人以及薰姑娘的暗器,悉数被托马拦截了下来。而另一边,年老体迈的丰臣氏则因躲闪不及,身中数镖受伤倒地不起,嘴里颤声念叨着:

“大久保,你这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想连我也一并除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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