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阙(三)3(1 / 2)

临水斋坐落于后宫西苑最偏僻的一处角落。院外斑驳红墙环绕而立,院内堪堪只有三两间年久失修的殿房,简朴到根本不似雕甍绣槛的皇城宫宇,墙头处轻垂下两枝寂清的爬藤蔓,将小斋同人来人往的宫道恍然间分隔成了两方天地。

季怀芝窝在病榻,凝目望向院内落了满地的枯叶,不知是想什么想入了神,手下的刻刀一偏,霎时在手背上划破一道小口。

“哎哟!殿下啊!”

跟前陪着的安顺叫苦不迭地从季怀芝手中拿走刻刀和他刚刻的小木人,又从一旁的小案上取了一方旧布巾递给季怀芝,“咱这殿里头可是半点儿伤药都没有,太医也是请不来的!你上次被皇上罚跪罚出了一身伤不说,还染上风寒烧了整整三夜,好容易才捱过去了,怎的又不小心割破了手啊?奴才求你可别再捣鼓你的那些小玩意儿了,否则再惹了伤痛,到时,哭的还不是你自己个儿啊!”

“那不是小玩意儿。”

季怀芝垂下眼睑,听话地用布巾揩去手背的血珠儿,小小声嘀咕道,“那是我的父皇和母妃。”

季怀芝声音极低,但因着挨得近,安顺还是给听了去,他刚张开口准备驳斥几句,忽而瞧见院门那边来了人,立时抻长了脖子,殷勤地冲出殿门,扯着嗓门高声道,“是六殿下来了!六殿下驾到!六殿下驾到!奴才见过六殿下!”

“退下罢。”

来人正是季麟的第六子,比季怀芝年少三岁的六皇子,季明昭。

季明昭姿容清雅,一双凤眸更是美得出尘,只身子却是不大好的,常年深居简出,如今才至秋时,便就披上了狐白色的良麾,身上也笼了股隐隐的草药味。

但季怀芝并不讨厌季明昭身上的药香味。

因为明昭是这偌大的皇宫深阙中,唯一在乎他的人。

“五哥哥,我来看你了。”

果然,季明昭一瞧见季怀芝,便屏退了跟着的宫人,亲手捧过几匹素雅典致的丝织布料来到季怀芝跟前,“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些…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季怀芝有点儿胆怯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这些上好的布料,可又怕会弄脏,那手在半空中悬了好久却迟迟不敢放上去。

季明昭抓过季怀芝的手放到布上,“自然是给你的。五哥哥从当中挑几匹喜欢的,我去吩咐制衣局替你制些新衣裳。”

“谢谢六弟。”

季怀芝见这些布料的花纹皆都雅致好看,显然是季明昭认真挑选过的,鼻尖蓦地一热。

他哽了一哽,才压下涩意,继续道,“上次…上次你送来的衣衫,我…我…不小心被我给弄坏了……对不起。”

那件碧色缎衫是去岁父皇吩咐制衣局给季明昭新做的,季明昭说那料子甚美,季怀芝穿上一定好看,便吩咐制衣局按着季怀芝的尺寸多做了一件送给他,亦是季怀芝最好的一件衣服。

因着此次押送官银乃是季怀芝第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所以,季怀芝才郑重地穿上了这件他平常压根就舍不得穿的新衣衫,可惜,却还是被江匪生生地撕毁了。

季怀芝难过地抿了抿唇,压下眼中不知何时氤氲而起的水雾。

“五哥哥怎的突然同我生分了?制衣局也真是,每年给各宫主子制衣时都不记得五哥哥,害你连几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放心,以后我会多加敲打那群奴才的。哎…五哥哥,你的手怎的受伤了?”

季明昭像寻常那般拉过季怀芝的手,却听到他疼得忍不住嘶气,旋而收起嘴边笑意,“不止是手,五哥哥,你的脸也……”

“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小心摔着了。”

季怀芝支吾着想要躲开季明昭,可季明昭哪里肯信,强硬地拨开他的手,凑到他的面前看他。

季怀芝只好难堪地仰起脸。

他两边的脸颊都肿得老高,好几日了都没能消下,眉骨处的那道深疤虽已开始结痂,但还是能瞧见旁边绽裂没好的皮肉,就连额上,都能依稀看到几处极淡极淡的青紫色的撞痕。

“是父皇打得吗?”

季明昭追问道。

“不…不全是。还有…是…是我自己不好,顶撞父皇才惹他生气了。”

“那就是季先绍?季先绍也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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