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 / 2)

  它的针脚也很粗糙。

  袄裙里蓄的棉花很薄, 也并非是宫中常用的、轻薄的丝绵。厚重的木棉蓄就的袄裙, 在这样的宫苑里总会受潮发重, 沉甸甸的,还不暖和。

  它边角上缝制的也是粗糙的棉线,偶有棉絮露出的地方, 都被另一股蓝色的丝线缝好了。

  赵璴捧着那件袄裙,目光停顿片刻之后说道:“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最后一件旧物。”

  说到这儿,他想起了什么一般, 轻声笑了笑:“她的针线向来都不大好。”

  “这是先皇后娘娘亲手做的?”方临渊意外地微微睁圆了眼,伸手小心地想要摸一摸, 又犹豫地缩回了手。

  赵璴却径直将那件袄裙递给了他。

  “嗯。”他说。“她知我一到冬日就会短缺炭火和衣料,就拆了自己的冬衣, 为我缝出了一件。”

  方临渊落在袄裙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头看向赵璴, 便见赵璴眉睫微垂着, 嘴角虽是向上扬起的, 却隐约看得出, 他神色微凝,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方临渊的手心,正好触到了袄裙上一片缝补的痕迹。

  那是一片划出的破损,破损处痕迹凌乱,看起来像是被树枝划破的。

  这样的破损向来是很难修补的,恰好当年那个想要修补它的孩子,尚且没学会而今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线功夫。

  上头缝补的针脚很细密、很小心,但到头来却只落下一条盘踞的蜈蚣一般丑陋的痕迹。

  这件袄裙仍是没法再穿的。

  方临渊大概、隐约地明白了,赵璴在隐忍些什么。

  当年窦皇后被废的因果暂且不论,但似乎陛下的确很不喜欢会舞剑的女子。

  人生来便有自己的喜恶与取舍,这是人性使然,情理之中。

  但人却偏有高低贵贱,以至于一旦活成位高权重的君王所厌恶的模样,便如原生之罪一般,会带来无尽的苦难。

  可她们又何其无辜呢。

  方临渊一时没说出话,却见赵璴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袄裙,说道:“没事,吓到了你了吗?”

  他出口的声音很轻,语气也软下了几分,听起来有些故作出的若无其事。

  方临渊却几乎是当即便脱口而出的。

  “我们把它带回家去吧。”他说。

  赵璴倏然抬眼,看向他。

  便见方临渊双手抱着那件兰色的袄裙,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什么?”赵璴似乎是没听明白,偏过头来时,一双眼直勾勾地看进方临渊的眼睛里。

  方临渊抱着那件袄裙的手却在暗处微微地收紧了。

  一件衣服而已,放在哪里其实没什么分别。宫中打理物品的内侍们都很小心,即便八年十年,也不会让它腐朽破败。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不想将他们留在这里。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口中的“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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