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中事(二):汪汪9(2 / 2)

此处离山庄外墙不远,但已算不得是山庄的地盘。云山之大,人人都来得,秦寻光自然不例外,故而裴雁晚没有询问他来此处的原因,只是摆出三分戒心,警惕地望着他。

男人讶异地挑起半边眉,他晓得旧情人不喜他,可是这狗……怎么好像不太待见他?

他不信这个邪,便向前走了几步,朝小狗伸出双臂:“给我抱抱罢,我很喜欢小狗的。”

可是小狗不喜欢你啊!

雪白的小团子愤怒龇牙,令男人更加不解。裴雁晚揉揉小狗的后颈,道:“它脾气随我,所以不大喜欢你,劳你见谅。”

“我身上有百味斋买的牛肉干,没有一顿牛肉干哄不好的狗,”秦渊语毕,竟真的掏出一枚小巧的锦盒,递至小狗嘴边,满怀期待地问,“吃吗?”

百味斋售卖糕点零嘴,先不提味道如何,单看那精致的包装,便知价值不菲。偏偏老板得了做生意的门道,每份锦盒只放少量吃食,好让客人频频回头购买。

小狗:“汪!汪汪……嗷呜?”

不吃!啊……怎么闻起来挺香的?

裴雁晚与小狗对视的刹那,她额角的青筋骤然抽痛,艰难挤出一句话:“你若是想吃,我可以给你买,但你不许吃他的。”

小狗眉飞色舞地点头。

“我很懂得怎么逗狗开心,不信你瞧。”秦渊遭了迎头一盆凉水,却不轻易死心。他取下系在腰间的香囊,扬手扔远,向一头雾水的小狗笑道:“去,捡回来!”

裴雁晚正要开口责骂,小狗却猛然朝前一蹿。她还未回神,便见小狗四肢并用,艰难地往前蹭着。

她沉默了。

秦渊也沉默了。

须臾之后,男人问道:“你这狗……四肢有恙,不会走,只会爬?”

江允也终于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对,它的身体变成了狗,连思维方式也与狗相近。闻见香喷喷的食物就想吃,看见有人扔东西就想捡——这全是狗的本能!

啊,狗狗的脸面丢完了!

小狗恼羞成怒地朝秦渊龇牙,而嘴巴还未合拢,便听秦渊又向裴雁晚道:“那香囊还是你送给我呢。”

小狗:“汪汪汪汪汪!”

撕破脸的前情人送你的香囊你还留着你是不是脑子有恙啊!

它不知哪来的力量,竟在这电光火石的功夫间无师自通了四肢奔跑的本领,嗖的一声冲向香囊,用爪子按着那小玩意儿一通乱咬。

啊,连牙齿和爪子的使用方式也无师自通了呢。

裴雁晚淡淡揭穿残酷无情的真相:“我从未送过你香囊,你怎么忍心骗狗呢?”

小狗呆若木狗,竟将脸往臂弯里一埋,嘤嘤嘤地哭起来。

装哭的本领,师承裴雁晚。

裴雁晚还未上前,秦渊却已把小狗腾空拎起,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这一拎,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全看见了。

裴雁晚趁男人沉默的间隙,急忙把小狗抱进自己怀里。她怕这小东西待会儿连咬人的本领也“无师自通”,那还了得。

秦渊若有所思,他并不急着去捡已经被咬成破布一堆的香囊,而且平静地抽出一寸剑身:“要不我帮你嘎了它罢,免得它出去找狗妹妹,欠一尾巴风流债,到时候给你带七八只小小狗回来,徒增许多烦恼。”

裴雁晚:“……”

小狗:“……”

裴雁晚强忍怒火,皱眉厉声道:“你是否吃错药了?云州城里不缺医馆,秦公子快去看看郎中歇下没有。”

秦渊不似从前,昔日的疏阔心胸,早变得不那样明朗,故而他不疾不徐地启唇:“我昨日与阮通判长子相谈,巧的是,今日便听说他屋里的通房丫鬟犯了事。他们那些高官权贵家的公子,有一两个打小伺候的丫鬟婢女倒是常事……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家那位有没有?”

这是给裴雁晚与江允找不痛快来了。

裴雁晚捂住小狗的嘴,不许它出声。她容色冰凉,勾唇冷笑:“你知晓阮通判长子后宅里的事,那他知晓你曾是朝廷钦犯吗?”

一报还一报。

秦渊果然神情僵滞,但他极快恢复如常,仿若不曾听见这伤人情面的话:“罢了,不与你说了。我只不过来云山赏景,没想到与你偶遇。告辞罢。”

眼见他远去,裴雁晚居高临下地睨在小狗身上,寒声发问:“你有没有?”

小狗刚刚学会了如何用四条腿走路,它急得团团转,两只耳朵安分地紧贴脑袋,连连摇头:“嗷呜嗷呜!”

“为何旁人都有,你却没有?”裴雁晚席地而坐,气势汹汹,“这不合理。”

若仅是寻常婢女,倒在情理之中。她在意的是更进一步的隐秘关系,只要稍稍细想,她便觉得胃里酸水翻涌,恶心得头疼。

小狗被问得发懵,足足愣了半晌,才把一只爪子搭在裴雁晚的手臂上,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像人类般站立着,继而又举起另一只空闲的爪子,郑重其事地“汪”了两声。

它这是在发誓。

裴雁晚俯望着小狗严肃的神情与打颤的两条后腿,在它黑乎乎的鼻尖重重点了点,没好气地道:“你怎能觉得秦渊碗里的牛肉干香,你明明最厌烦他,今日你的骨气哪里去了!又怎中了他的激将法,气急败坏地咬烂香囊,难道你不止身体变成狗,连脑子脾性也变成狗了吗?笨小狗笨小狗!”

小狗无辜又可怜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嘤嘤,人家就是一只无辜可怜的狗狗,人家能怎么办嘛!

今夜月光醉人,方珂说的方法并未起效。

裴雁晚坐在庭院中摇扇乘凉,小狗方才被一只萤火虫吸引,这会儿正上蹿下跳地追着那微弱的光芒。

江允……

竟真的有了狗的脾性。

喜欢被人抚摸,高兴的时候会呼噜呼噜叫,思维直来直去,少了耐心,多了暴躁。

萤火虫挥动翅膀,飞往天的尽头。小狗怅惘若失,足足盯着萤火虫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

它还没有玩够,一溜烟冲进屋,很快叼出来一个陈旧的布娃娃。

裴雁晚为小狗满怀期待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试探道:“……你想对小花怎样?”

小花,是她幼时的布娃娃。

她虽不再爱玩这些孩童之物,但小花作为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至今还端端正正地立在书桌上。每逢烈日当空,她还得为小花洗个澡。

小狗把小花放在裴雁晚手边,高亢地叫了两声,尾巴在半空转着打圈儿:“汪!”

我要和小花一起玩!

裴雁晚最终败下阵来,只见她深叹长气,高高举起小花,用尽浑身力气往远处一扔:“去,旺旺!把小花捡回来!”

小狗随着一声令下,如离弦的弓一样冲了出去。它使用四肢仍不太熟练,奔跑时堪称一句“东倒西歪”。

尽管如此,它还是安然无恙地带回了小花,并重新露出祈求意味颇浓的明亮眼神。

裴雁晚:“……再来。”

“去,小花!”

“汪!”

“去罢,旺旺!”

“嗷呜嗷呜!”

整整半个晚上,裴雁晚都在陪狗玩游戏。她筋疲力尽地倒进床榻,左手抓着小花,右手摸着小狗:“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啊……我陪小黑炭玩,可比陪你玩轻松多了……”

小狗爬至她耳边,使劲蹭蹭她的脖颈:“汪。”

小狗不知道,小狗现在只想睡觉。

裴雁晚比它更先进入。梦乡,且总觉得颈间毛绒绒一团,温暖柔软。她拽着那点儿毛绒绒,睡意愈发往深处坠,口中喃喃呓语:“笨小狗,笨小狗……”

进入后半夜,她忽觉得喘不过气,胸口仿佛压着某种重物。睁眼一瞧,江允竟不知何时变回人形,正伏在她身上酣眠。

裴雁晚心头一喜,摇着男人的肩将他叫醒。美梦初醒的江允脸上茫然,他坐起身,先看看裴雁晚,再看看自己的双手——

啊,他变回来了!

他的首个反应,便是重重吻一口裴雁晚,抱着女人欣喜地喊道:“不用当狗真是太好了!”

裴雁晚本热切地回应了他的吻与拥抱,可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她便冷了面庞,漠然质问:“我们来探讨白日的那个问题罢。”

江允懵然,他还沉浸在变回人身的欢愉里,想不起白日究竟有什么需要商榷的问题。

裴雁晚伸出一根手指,阴恻恻道:“你大哥成过亲,王妃早逝。”

接着伸出第二根:“你二哥也有过婚约,若非宋骄以死相逼,这门亲早已成事。”

“那么,为什么到你这儿,就没动静了呢?你爹难道是偏心眼吗?”裴雁晚收回手,往后挪了挪身子,“我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日秦渊提了,我才意识到。你那样的出身,又到了可以经事的年纪,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得太快,句句话都严丝合缝,江允终于找到机会驳斥:“我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难道你不高兴吗?”

裴雁晚摸摸自己的脸颊,沉声道:“混账秦渊挑拨离间,他虽不怀好意,但我确实十分好奇——你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几个姿容出色又与你亲近的侍女吗?”

江允无奈地握紧双拳:“你在吃醋吗?”

“倒也不是吃醋,毕竟你容貌英俊,才艺又多,有姑娘喜欢你乃人之常情,所以我看得开。我主要是怕你不够清白干净,噫……”

“那你的一个两个三个师兄,四个五个六个师弟,他们看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快冒出花了,你知不知道?”江允急上心头,说的话充斥着夸张的意味,“我一天到晚都泡在醋缸里!”

“是吗?”裴雁晚摊手,镇定应答,“我的剑术这样好,又这样有本事,多几个男人爱慕我又怎么了?”

月明中天,江允隔窗望月,心生一计:“不如我们一起痛斥秦渊罢。”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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