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竹烟居(一):阴雨12(2 / 2)

他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有人敢在背后偷偷嗤笑!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裴雁晚读懂他怒从何起,磕磕巴巴道:“……是我在笑。”

江允脸色骤变,阴寒到极点。他仪态端方、风度儒雅,哪怕落到浑身湿透的境地,脊背也是直挺挺地立着,仿若有一柄剑贯穿他的头脚,不容他稍显歪曲。

少顷,他恼道:“气死朕了。”

他与裴雁晚在宫里闲游时从不乘轿撵,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走回太极殿,手始终扣在一起,一刻也未分开。

宫人在东殿备热水,裴雁晚陪江允去西殿换衣裳。

天青色的龙袍由湖水浸了个透,好在江允及时扒住湖岸,不至于连脑袋也坠进水里。他掀开西殿门帘,才放开裴雁晚的手,单手叉腰愤愤道:“气死我了!”

裴雁晚担忧他穿着湿衣物太久,会感染风寒,便急着为他解衣,同时愧疚道:“我错了,我不该闹着玩的时候没轻没重。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回头生了病,我是要心疼的。”

生了病,她会心疼。

江允的火气顷刻间消去七成,他忍着柔和的面色,依旧板着张脸,瞧起来还在气头上。

裴雁晚戳戳他的胸膛,声若蚊蝇:“你可以恼火,可以对我发脾气。”

江允顺着她主动递过来的手,顺势把她往自己怀中一拽,俯身牢牢抱住她,颇为孩子气地说道:“……我要报复你,让你和我一样,变成湿乎乎的。”

裴雁晚当即就要推开她,她长了记性,只用了三成力。然而江允铁了心抱紧她,像要把她拥进自己骨血。

她发出无济于事的叹:“新衣裳,别给我弄湿了。”

“再送你件新的。”江允抱得松了些,旋即提起另一件事,“你当我分不清男子与女子的笑声吗?你在替谁背黑锅呢?”

“你黑脸的模样太吓人了,万一把哪个宫人吓出毛病,可如何是好。”裴雁晚语调松快,她拍拍江允的脊背,催促他赶紧换下浸湿的衣物。

“我吓到你了吗?”江允讶异地松开她,慢吞吞地亲自找起了干燥衣裳。

“那倒没有。”裴雁晚经江允这么一抱,自己胸腹的衣物也湿了大片。

浴池中的水温热宜人,夕阳透过网格纱窗,映得池水波光粼粼。裴雁晚被江允圈在怀里不肯放,直到她摆出更阴沉的脸色,差点发了脾气,江允才放开她。

那个月份是裴雁晚初次进宫玩,宫人们皆纳闷,原来陛下并非清心寡欲不近美色,而是心里早就装着人,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呐。

听闻此事的朝臣又惊又喜,陛下身边终于有女人了,他们再也不用操心国本了!他们不管此女来历出身,只晓得这是个女人,接下来便该为陛下开枝散叶了罢!

这样的想法若被裴雁晚听见,她十有**指着苍天怒骂,连带着江允也要一起挨斥责。有一日,某位胆大的官员略提了提,江允便为他展示砚台砸地的声响有多么动听。

朝臣望穿秋水,裴雁晚在宫中没玩几日便拍拍屁股走人,独留江允一人在太极殿中恍神。

一众朝臣懵然,原来人家是把皇宫当驿站,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再看陛下的态度——陛下对裴雁晚,就只有“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的态度,真是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啊!

裴雁晚拧干巾帕,草草拂去后背的汗珠。她长手长脚,手一伸,轻而易举触碰到自己的蝴蝶骨。两根蝴蝶骨间有一块红色胎记,江允很爱亲吻它。

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瞬间有些惆怅。这样阴冷潮湿的日子,对体内埋有蛊毒的人而言,最是难熬。

“姐姐?怎么还未回来?”

一声急切的呼唤响起,是江允在唤她。

她匆匆回到被窝,忽然沉声提议:“待我们年岁大了,在暖和的地方买座宅子,冬天搬去那边住罢。”

江允轻抚她面颊,笑道:“原来你也会想那样远的事。好啊,我多赚些银子,给我的娘子买座大宅。”

“是给我们两人买。”裴雁晚纠正他。

将来要买在南方的大宅子,一定要典重清幽,最好比着景王府买,要有九曲回廊、依依杨柳……实在不行,便请匠人盖一座罢。

裴雁晚经过一番思索,定了将来要在南方干燥暖和之地买座大宅的决心,希望山庄能多交易情报秘闻,朝廷能多订购几千柄兵器,唉——江允在位的时候她怎地未想起走走后门呢……

若再不行,她不如出门兼个差罢,细水长流、日积月累,银子慢慢地就攒起来了。她可是裴雁晚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澄意山庄面子罢?

裴雁晚自己孤身过日子,吃饱穿暖即可,江允不一样呀,大少爷娇生惯养一二十载,一朝从皇宫来到她澄意山庄,山庄虽富甲一方,可是与皇宫相比,已是天大的落差。

大少爷嘴上很少提,心底里却想样样都用好的。

她想着屋里的黄杨木架子床、红木桌椅、白狼毫毛笔……她昔日哪里想得起来用这些昂贵的东西。

如此一想,琨玉斋赚的银两真不少,顶得住江允这般造作,硬是没开口问她要一文钱。

裴雁晚的思绪又回到大少爷身上,山庄中的一日三餐若说令人垂涎欲滴吧,倒真算不上。故而江允才会每隔六七日便拉着裴雁晚去城里最贵的酒楼饱餐一顿,那么以后买了大宅子,要不要再聘位大厨呢?

还是说,早些将此事提上日程,明日便把大厨聘到山庄里来——那么这笔银子,该从公账走,还是从她的私账走?

她的神思忽然断片,飞到她在宫里吃的第一顿饭上。

圆桌摆了四十八道佳肴,江允怕她拘谨,把布菜的宫人全赶了出去,殿内仅余两人。

裴雁晚望着满满一桌菜,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的银牙咬着筷子,拉长尾音道:“你太奢侈了——”

大殷虽富庶,但它的繁荣并未恩泽每一位百姓。

裴雁晚戳戳离自己最近的珍珠丸子,怒瞪养尊处优许多载的狗皇帝,仿佛丸子是狗皇帝的化身:“气死我了。”

江允陪她把四十八道佳肴尝了个遍,裴雁晚觉得新鲜美味,舌头远比江允放肆。最后她摸着肚皮窝在狗皇帝怀里,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天光:“好饱,胃好难受……我再也不这么吃了。”

她终于从回忆里抽身。

“在笑什么?”江允捏住裴雁晚鼻尖。

裴雁晚握住他白玉般的指根,用了些轻轻的力。她见江允连说话都费力,心道不能再让话题持续下去,便安抚道:“待你不疼了,我再同你讲。许大夫开的止疼药奏效快,很快便会好,你再忍一忍——要不眯眼歇会儿罢。”

“不嘛,你说给我听罢,姐姐。”江允委屈巴巴地撒娇。

裴雁晚索性清清嗓子,严肃道:“你可有藏私房钱?”

江允更加委屈:“哪一笔银子你没看过账呀,你冤死我了……”

“姐姐允许你偷偷藏一笔,藏紧些,别让我知道。”裴雁晚反手捏住江允的耳朵。

静谧的气息氤氲一室,香炉里燃着的是茉莉檀香,烟雾缭绕,清雅舒心。裴雁晚热得难以阖眼,翻来覆去瞪着天花板,床板为此咯吱作响,听起来竟比雨声更明晰。

“你起身罢,我觉得暖,你却觉得热,你别陪我熬着。”江允飘渺的嗓音响在耳畔,他没有睁眼,睫羽轻颤着,隐隐可见眼珠的转动。

裴雁晚盯着他瞧了会儿,起身穿衣。她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件黛色衣裳,三下五除二地换上后,搬起躺椅,在江允的注视下出了门。

躺椅搁在屋檐下,她往后一仰,腿随意支在椅缘,檐下听雨。

“真是风雅哇。”江允的声音隔着半掩的窗,模模糊糊传来。

裴雁晚瞥了眼窗缝,高高举起右手,犹如利剑在握,挽出轻盈的剑花:“嗯,你说得是。”

女鹅觉得小江美,所以才爱他(当然也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小江因为爱女鹅,所以才觉得她美。

又是一章摸鱼甜饼,俺想要评论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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