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竹烟居(五):分离焦虑25(2 / 2)

江允自知凶多吉少,再多的抗议都是徒劳,他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讨价还价道:“你别太过分。”

话音刚终止,裴雁晚的长发已扫过他的耳侧——发绳解开了。他为此浑身战栗,却未等到害怕的事发生。

“不不不行,不能用发绳!”江允又想跑,落了个一模一样的结局。他刚爬远没多久,便又被裴雁晚捞回怀中。

“放心罢,不会那么欺负你的。”裴雁晚将他的双手捆在床头圆柱上,紧接着从妆台里取来一样东西,“好看吗?”

“不好看!”江允记得这对赤金耳环的来历,去年裴雁晚进京时偶遇华曦,得到了一对耳环作谢礼。

光泽莹润的耳夹式耳环卧在掌心,赤金细框圈住剔透鲜艳的红玉,形似樱桃,色胜野果。裴雁晚亲了亲江允的唇畔,轻笑道:“我帮三郎戴上。”

天真单纯的人最好驯服,江允以为耳环只能是耳环,遂乖巧地点点头,一眨眼的时间,他不顾形象惊恐地大叫道:“你在做什么——耳环不是戴在这里的!”

“我知道啊。”裴雁晚无辜地眨眼,如鬼魅般低语。

“我不舒服,不舒服……”双手被捆住,江允只能用脑袋蹭蹭裴雁晚的脸,好声好气地卖乖,“姐姐帮我取下来……”

裴雁晚不理会他的撒娇,自顾自将发绳另一端栓在床头:“藏书阁有些卷宗需要我处理。三郎乖乖的,等姐姐回来,好吗?”

“不好,不好!”发绳栓得极紧,江允使劲拽了几下,全然无用,“你去藏书阁,却把我拴在这里!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他的手腕与眼尾皆浮起旖旎的绯红,两只赤金耳环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摆。夕阳正好,暖金色光芒落在红玉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红玉泛着晶莹的水色。

裴雁晚温柔摩挲江允的侧脸,两人四目相对,她在这时最为温柔,可温柔皮囊下却藏匿无限的危险。她思索片刻,还是摘下了耳环:“不会耽误太久,我很快便回来。”

她另取发绳束好头发,任凭江允在身后如何叫喊也不理会,径直离开了竹烟居。

夜色降临。

由于江允被捆绑起来,今夜的竹烟居无人为裴雁晚提灯等候。

裴雁晚摸黑进门,意外的是,她没有听见任何由江允发出来的声响,不哭也不闹,难不成睡着了……?

她点起蜡烛,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

江允身披薄被,侧卧而眠,他漂亮的容颜不大安详,眉头勾连成川。裴雁晚以为他梦中遭靥,遂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回来啦。”

睡梦中的人闻声战栗,显然睡得很轻。江允茫然地掀开眼皮,唇角霎时低垂下去,仰着脑袋往裴雁晚怀里蹭:“我、我好难受,头好痛……我要死了……”

裴雁晚便去触碰他的额头,竟大吃一惊:“怎会起高热?你快些穿衣裳,我们去药庐瞧瞧。”

她急忙用剑割破捆住江允双手的发绳,正欲跳下床拿衣物时,江允却从背后抱住她,额头紧紧抵住她的脊背:“不去,我不要去。”

“不行,”力气更大的裴雁晚挣脱束缚,捧起江允发热潮红的脸,“会烧出毛病来的!”

江允眼底湿润,可怜兮兮地垂眸:“你都不要我,把我孤零零抛在这儿,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现在不是讲道理闹脾气的时候,裴雁晚揽过他猛亲一口:“你听话,我们去看大夫。”

“我不喜欢被晾着被绑着,你认为有趣,我却讨厌。”江允一脑袋撞向裴雁晚的肩窝,有气无力地埋怨,“都怪你,都怪你……”

裴雁晚诚恳地道歉,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然而江允依旧岿然不动,他有的是耐心与手段,让这个人多哄哄自己:“那我要买新衣服。”

小孩子脾气,裴雁晚见得次数不胜枚举,她想想江允大半个衣柜的漂亮衣服,又瞅瞅对方水灵灵的眸子,纵然额角青筋直跳,还是无奈答道:“好,买。”

“还有那把琴——”

“也买。”

江允这才开始慢吞吞地穿衣裳,他套进一只袖子,又道:“从明日起,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这下子裴雁晚是当真生了气,她掐住江允红痕缠绕的手腕,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她开口欲骂,江允便悻悻收回手,竟然把穿了一半的衣裳又褪了下去:“你连这点儿小事都不答应我,我、我……”

“你——!”裴雁晚气得跺脚,此人若不是江允,她高低得挥两拳。

她在屋中快步走了两圈,江允便静静看着她走。两圈走完,她旋风般撞回床上,身子朝锦被间一埋,蹬着双腿便开始哭喊:“我的命好苦!”

“雁晚!”江允手足无措地推了她几下,见无济于事,他急忙匆匆穿起衣服,“好好好,不买不买,也不要什么琴了!我这就穿好衣服随你出门!”

犹如失去压力的弹簧,裴雁晚立刻弹起身,指着江允鼻梁寒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再闹了。”

“……”被她装哭的把戏诓骗到的第无数次,江允打碎牙往肚子咽,他忍着头疼瞥着嘴,勾起裴雁晚的小指出了门。

夜半子时,月明星稀。

江允的体温终于舍得往下降,他不愿留宿药庐,便歇在在属于他与裴雁晚两人的竹烟居。

烛火透过床幔,衬得裴雁晚面容柔和。夜间,高热病人需要看护,此时并非睡觉的好时机。

江允头疼欲裂,最开始,他还会嘤咛两声来博取同情怜爱,可是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便没有想要的东西了,只一味地自己忍受。

“三郎,”夜风拂过青竹林,簌簌作响,裴雁晚忽然唤道,“有没有舒服一些?”

“嗯……”江允神思萎靡,恹恹答道,“一点点。”

许成玉诊断的结果乃“七情不顺”,病患若心有郁结,便有可能引起高热。江允为何会七情不顺,自然该由裴雁晚分去一部分的责任。若非她玩起了发绳与耳环,又把敏感时期的江允孤身留下,也不会——

……但到底也不能全怪她。

毕竟江允自己心灵脆弱,已经到了半刻钟的分离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裴雁晚侧身躺下,刚伸出手臂,江允便枕了上来,安心缩进她的臂弯。她收紧手臂,筋脉血管随肌肉延展,如同一道结实的壁垒,保护着珍贵之物。

“雁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听见江允嘟嘟囔囔的提问,裴雁晚未马上回答,她长长地“嗯”了一声,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江允扯过被角,藏起自己的半张脸,一双清澈的眼眸似乎噙着水雾,他软着嗓子一开口,听音的人心都化了:“我也不想总给你添麻烦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抱歉……”

裴雁晚不置可否,她莞尔而笑,温热的手指落在情郎鼻尖,轻轻一捻:“嘻嘻,捏小狗鼻子——”

“唔嗯——”江允浑身无力,哪里斗得过身体强劲的裴雁晚,反复挣扎无果后,他撒气一般拍打裴雁晚的腕骨,鼻音酥柔入骨,“别欺负小狗了!”

“不要怕,就算你麻烦又黏人,我也会爱你。”裴雁晚这才松手,她灭掉床边的蜡烛,道,“快闭上眼睛睡觉罢,睡着了便不难受了。”

江允一旦与裴雁晚分离就焦虑的毛病的确该治了。

他不能时时刻刻都猴子似的挂在庄主身上。

参考许成玉的意见,裴雁晚在每次出门前,都会将去向与归期告知江允。

第一日回家,江允蹲在竹烟居门口,满脸生无可恋;第二日回家,江允正抱着她的衣裳,缩在墙角哼哼唧唧;第三日回家,江允选择睡觉麻痹自己,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润。

“我不明白一个当过国君的男人为何如此脆弱。”裴雁晚叉腰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能忍住不去找你已经很棒了,”江允坐在床边,目光自下而上抬起,“可是我心里好难受。”

裴雁晚揉揉他的脑袋,皮笑肉不笑:“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挺棒的?我该奖励你什么?新衣服?”

江允怀疑她在讽刺自己,可惜没有证据忐:“可以吗?但是我已经有大半柜子的漂亮衣服了呀……”

“原来你也知道啊。”裴雁晚改换语气,咬牙切齿道,“我在云州住十年买的衣裳加起来,都没你住一年买的多!衣柜都快塞不下了!”

“把旧衣裳扔掉……”

“你太不懂节俭了江信之!”

几日光阴飞逝,裴雁晚每日都会不厌其烦地履行一套流程,她要去哪里,什么时辰回竹烟居,种种问题全数告知。

她还是同意了江允买琴买衣服的事,毕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嘛,多纵容一些也无妨。

某日,江允迷迷糊糊睁眼,习惯性地伸展手臂,向身侧捞了一把,只捞到空空一片。原来他睡得太熟,早就日上三竿。

他唤了两声,无人应答,又在竹烟居里里外外寻了一圈,未看见裴雁晚的影子。他懊恼地蹲下身子,犹如遭人抛弃,满心失望委屈。

痛苦之际,竹烟居的院墙突然响了几声,江允看见裴雁晚从墙头跳下来,奔到自己跟前。

他低着脑袋,不肯说话。

裴雁晚用轻功飞回来,微微喘着气:“对不起,对不起。突然有急事,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一忙完我就赶回来啦,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允抬了一下眼,发现裴雁晚额角挂着几颗汗珠:“其实你不用跑那么快。”

“我怕你又出事啊。”

“好罢。”

江允愈发心虚起来,他似乎真的成为裴雁晚的累赘与负担,给她添了许多麻烦。他的耳朵动了动,耳垂泛出一片绯红:“没有关系。我要改掉这个毛病……往后我会安安静静地等,等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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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焦虑:成人分离性焦虑症一般指在与亲密关系人离别时产生的紧张、焦虑、担心、不安、害怕、心烦意乱等症状,同时可能伴有躯体症状。

*另外,心情不好or受惊的确有可能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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