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京都、武士(1 / 2)

在戊辰战争还未爆发前,幕府为了保证各个藩地的稳定,要求藩主们将宝贵的儿子们遣送到京都来学习,不过其实就是人质,要是将军手下的藩王们想要造反,这些少年郎的人头随时都会落地。

六年前,各个藩王的宅邸前都迎来了幕府将军接客的马车,要载着这些名贵的千金少年去往遥远的京都生活,学习,无数的黄金和珠宝都随着这些少年一同送往了京都,这是桩持续了很多年的政治交易和活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直到倒幕运动的爆发开始,以长州藩和萨摩藩联盟上书天皇,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帜与幕府形成对峙,这种和气的交换活动就变成了真正的人质抵押,如果火铳和各个新式武器的枪口对准了幕府,那么这些孩子的人头就会成为阻挡新时代的牺牲品。

岛津武芽正在一片屋檐下避雨,望着漫天的雨幕发呆。

黑发的孩子赤着脚,潺潺的积水漫过清瘦的脚崴,清亮的黑色瞳子望向苍穹。

京都的春天,小雨绵绵。

远处的大山曲线妩媚如少女的腰,朦胧间山树灌丛摇曳,云雾吞吐着淹没莽莽群山,又随着风的流动而一点点散去,半遮半掩间,瑰丽的无可言说。

他的好兄弟就在他的旁边咒骂不停,本就寒酸的布衣又多了几个新的破口...因为他们昨夜去偷看了花魁的深夜私房,情节太过劲爆导致他们没能沉住气,一声惊呼和赞叹后就是被整座青楼的守卫追赶,在京都的小巷狗洞里狂奔,一脸的灰土和落魄。

“唉,虽然哥几个为了看一眼名妓的风情,就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是有些亏损英雄气魄...但是花魁小姐的曲线确实很诱人!对吧?”

毛利秀一瞪着还没从昨夜回过神的眼睛,用肘角戳戳岛津武芽的身体。

“啊,有么?我就觉得...”岛津武芽挠挠头“花魁小姐不也挺普通的么?都是两手两腿两眼,也没有漂亮到哪去。”

旁边的山内玄以瞪大眼睛,显然是不理解他兄弟的审美,昨夜隔着屏风倒在烛火后的剪影都叫他们醉倒一片——那胸怀,那身段,那妩媚的诱笑,几乎是杀倒了几个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十四五岁小男孩们的认知。

“你开玩笑呢?那还不叫...叫...”

山内玄以噎住了,他不好意思开口说“骚”或者“性感”这样的字眼,更何况是在岛津武芽这个总是乐呵呵的晚熟家伙面前,更加显得污秽了。

最终还是大哥开了口,两手猛拍在这俩家伙的后脑勺上,大言不惭的说“那叫风情万种,风情万种懂不懂?不羞耻的,这种女人才是男人们该喜欢的对象啊!”

岛津武芽和山内玄以一齐回头看他们的大哥,笑着对视了几眼。

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的质子们就这样混到了一起,曾经的人上人沦为了幕府的阶下囚,从倒幕运动正式爆发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给远在万里之外的他们打过钱了,做饭的阿姨很久都没钱发工资,也就都跑掉了,没有钱吃饭又没有事做的质子们就成为了京都人人喊打的流浪汉,惹得幕府将军时常呻吟要不干脆把他们砍了得了,反正都已经开战了,这批要挟用的人质实在是有点没用。

三个一头乱糟糟黑发的孩子们肩膀勾搭着肩膀,在屋檐下一起清唱着京都的歌谣,青春期男孩特有的奔放和稚嫩都随着歌声一点点传了出去,细腻的雨幕中,宛如极简的墨画,写意而悠然。

『守着孩子已经厌倦了盂兰盆节之前』

『雪已经轻轻飘了,孩子也在哭』

『盂兰盆节到了,有什么可高兴呀』

『没有新衣服也没有腰带』

『孩子总是哭,守着他更辛苦』

『一背就是一天,越来越瘦了』

男孩们唱的很尽兴,扯着正在变声的嗓子,笑容豪爽。

因为这首歌是被禁止的,流传于日本京都府,京都市,伏见区,竹田村的民谣。而竹田在扶桑古代,是一个被称为“贱民”组成的村落,那里聚集了所谓的罪人、贫民、落败武士等等。

他们就是这个动荡时代中,另外的“贱民”。

雨幕如丝,垂落京都的大地。

忽然,肚子饿扁后的咕噜声打断了他们的歌唱,男孩们落魄的低下头,才想起他们三个已经一天都没进食过了,一个个活像饿死鬼。

一个女人踩着木屐,撑着油纸伞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步,盘起来的黑丸子头在脑后扎好,端庄而典雅,木屐在小雨的噼里啪啦中踏出清脆的响声,岛津武芽听见了,一点点扭过头去,青涩的脸上浮现毫无防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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