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探亲39(1 / 2)

随着孙辈们一个接着一个降生,桂爹家的幼儿园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八五年春天刚到,桂爹就开始了他新农民的日常劳动:制定承包田土地的耕种计划,购买农药、化肥、种子等等。而且,他还要想出一些其他人并不看好的新花样来。比如,留下一角水田种植荸荠,这样,过年守岁一的时候吃荸荠就不用去集市买而是直接到自家地里去挖。如此一来,他耕种那一份责任田就似乎比别的人总是要一更忙碌一些。

桂娭除了要种菜、做饭,还要照顾家禽家畜,最主要的精力都花在照顾那五个孙儿女上了。小兄弟姐姐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疯玩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桂娭一个人是怎样运转一整座幼儿园的!老俩口忙着各自分工负责的活计,辛苦并快乐着。但这种忙碌丝毫不能掩盖他们对出门在外的两个儿子的思念。

再春离家近得多,而且寒暑假都能准时回来。可晓春要等到他可以请假探亲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手头上有事情忙着还好一些,一旦闲下来,思念就象秋天的晨雾,涌过来一下子就把整个人吞没了。

特别是桂爹,每当挂念儿子的时候,他就会抽把竹椅子坐在阶基上抽闷烟,眼睛定定地一直望着南方的天际。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又趁机钻进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是不是以前对晓春太过严厉了呢?”

晓春还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视为最理想的接班人。不是别人强求,而是孩子自己乐意。捕鱼打猎其实是极辛苦的,而晓春却那么喜爱。技术上桂爹自然巴不得倾囊相授,与之相应的当然是那种近乎求全责备的严格要求。所以,桂爹尽管对这个孩子在内心里赞赏有加,表面上却难给好面色看,提出的总是那种“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苛刻要求。

桂爹现在不是后悔了,而是心软了。每当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愧疚涌上心头,又会凭空生出一番自嘲的感慨来:“我真的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啰!”

桂娭最了解丈夫的心思,见桂爹坐在阶基上出神,她多数会赶紧做完手中的活,到一旁陪他坐一会儿。

当丈夫今天突然提出:“我想到部队上去看看晓春。”桂娭立即表示赞成,而且主动承担起家里的所有劳动:“好啊!好啊!你就尽管去部队看看,免得你天天坐在阶基上想儿子。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田土里的活也可以请人帮忙。去晓春那里住些天,也去外面见见世面!”

“这孩子,年前上了前线,都瞒得我们严严实实的。你还是早点去看看他吧,也好知道一些他那里的情况。”桂娭讲的晓春“年前上了前线”,是指八四年下半年的中越海战。

晓春服役的舰艇是作为后续部队被派去增援的,舰艇还没到达,战斗已经结束。晓春他们那艘护卫舰就按上级命令,在南海巡了一圈。还用一块黑板写上“曾母暗沙”,竖在舰艇甲板上,在祖国的最南端照相留念。晓春年前将照片寄了回来,瞒住家里的事情也就露馅了。

桂娭最后那句本来是想讲:“说不定孩子哪天又瞒着我们上前线了。”她忌讳这样讲,还责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说出来不是在给身边的人添堵吗?所以,在将话说出口之前已把所讲的内容更改了。

对桂爹来讲,去部队看儿子算得上真正的出远门,除了必要的准备,最关键的是要征得晓春的同意——部队是纪律最严格的地方,不是想去就随便可以去的——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让部队领导对晓春有看法,影响了他的前途。

老俩口就这样想着、商量着、准备着。又要长春给弟弟晓春去信,讲明事情的原委和打算。

晓春很快回信说“没问题”,隔着信纸都能感觉出他是多么地盼望着父亲能早日成行——一个星期之内己经收到他三封回信,还在信中将父亲的行程安排得妥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桂爹真正成行却已是仲夏。“也好,这时田地里的活计不多,天气也没到最热,是出门远行的好时候呢。”桂爹出发时还给妻子说:“我只去住两天,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不出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一切都按事前预计好的进行。桂爹去部队看儿子,一个星期准时回来了,挑回一担东西,和着那很有些说不尽道不完的见闻。

桂爹先搭汽车到长沙,再从长沙火车站坐绿皮火车去湛江。儿子晓春和另外两位老乡战友早已在车站等候,一接到父亲就直接领到舰队麻斜基地的家属区去了。

他们在一位老乡义务兵的家里为他准备了丰盛而热闹的接风晚餐。舟车劳顿,晓春也想让老父亲先休息一下,第二天才开始带他到各处逛逛、看看。

战友们准备了白酒和啤酒,但桂爹却显得有些拘谨,推说不会喝。全部是年轻人,又大都不熟悉,最重要的是桂爹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可不能给孩子们添太多的麻烦,特别是不能有什么失礼的言语和行为。要是给儿子在部队上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什么负面影响,那此行就得不偿失了!”

战友们见客人不喝,也就只象征性的倒了半杯啤酒摆在面前,甚至到吃完饭也没喝一口,就让它留在杯子里。在座的老乡中有一位是舰上的领导,宁乡人,他总试着让饭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但效果却并不见得好。也许正因为他在场,饭局的氛围才显得有些严肃。虽说平时都是聊得来的老乡,但部队的制度纪律严格,会不知不觉地影响到日常生活细节。

从麻斜到ZJ市区要坐渡轮渡过一条不宽的海峡。第二天一早,晓春只叫了两位最要好的益阳老乡一起,陪父亲先游览ZJ市里那些著名景点。上午先去了海滨公园,中午就在市区的大排档随便吃了些,下午再去游览湖光岩。

从霞山到赤坎中间约有20公里的距离。桂爹以为又到了另外一座城市,问了儿子两次:“一个城市怎么会分成两个地方?这里还是ZJ市区吗?”

那两位小老乡家里离来仪湖很近,而且说话的口音一点也没有改变。桂爹觉得特别亲切,话语也多起来,提出的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的。

沿路到处都是椰子树,好多树上都挂着一堆堆椰子。“那东西长熟了要掉下来,可不会把人和路上的车砸坏了啊?”小老乡告诉桂爹:“椰子挂在树上可挂得牢着呢!一般情况下不去采摘是不会自己脱落的。”

“那么高的椰子树,怕有数拾丈高吧?人怎么上得去采摘呀?!”桂爹有些怀疑,但也没有理由反驳。他想:“都是瓜熟蒂落,果子也是。这椰子应属果子,怎么挂在树上成熟了也不往下掉?”就转个弯提出采摘的问题。

晓春被父亲孩子气的问题逗乐了,就故意说:“那天上飞的野鸭,水里游的鱼你又是怎么到手的呢?他们的办法可多着呢!有专门的采椰人,个个身体灵巧,带上锋利的镰刀爬上去采;也有用驳接好的长竹杆绑上镰刀去割的;还有训练猴子上树采摘的……训练好的猴子只要几下就可爬到树顶,将成熟的椰子扭断扔下来。”

桂爹才弄明白一丁点采椰子的事,又问起路边榕树上的气生根来:“你们这里的树上怎么会长出胡子来呢?”小老乡忍住笑反问了一句:“老家的柳树不也长这样的根吗?”“是啊!是啊!老家的柳树杆上也会长出根来,但那是在水里啊。在湖水里吸收养分,就像是长在泥土里。但这些树根都长在空中呢,难道它们还要吸收空气不成?”

桂爹兴致好高,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小老乡忙接下话题继续解释:“那本来就叫气生根,还真的可以在空气中吸收水分和养料。它们不断长长,一碰到地面就会很快粗大起来变成树杆。这种树叫做榕树,可以用这种特殊方式快速向外生长。江门新会有个叫小鸟天堂的地方,一棵这样的树占据着一整座小岛,长成了好几十亩地的林子,林子里落满了各种各样的鸟。”

桂爹的思绪一下子被引到那住满各种水鸟的林子,又飞回到自己狩猎的洞庭湖区。他想到的恐怕是“哪里有鸟,哪里就有猎人吧。但新会那个地方的水鸟怎么会没有人去打,还能让各种各样的水鸟住满一个岛呢?”他想问,但觉得不应该问这种问题:总不能说自己干什么,就要求人家也去干什么吧?这样想着,就将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游览了一整天,也不停地唠叨了一整天,可桂爹的兴致一点不减。从赤坎郊外的湖光岩回来,桂爹父子和俩小老乡一行又顺道去了霞山的海边,还在海滨公园门口的海军纪念雕像前合影留念。

湖光岩是古火山口喷发后留下的一个深坑,经过漫长的地质年代演化成目前的天然湖泊。周围都是火山灰形成的古老岩石,风化后的土壤肥沃,树木葱茏,一望无际。浅水区域是近年人工种植的水杉,桂爹终于看到了烂泥湖团结路种植的那种熟悉的树,开心地走近去细看,好像在远方见到亲人一样。

也真是,来到湛江,天气虽然和家里相差不远,但野外的植被己和家乡大不相同。除了一片绿色,就是这里植物的花期几乎不受季节影响,虽然已是仲夏,但好多植株上仍然是鲜花盛开。当然,这里没有老家那种集中在春季短短几个月,几乎一次性开尽所有繁花的景象。

晓春打算白天才带父亲上军舰开开眼界,晚上就在饭后陪着父亲在军营和舰艇码头上转了一圈。

码头边停舶着一艘艘舰艇,晓春逐一介绍。桂爹哪能记得住那么多,到后来更是越听越乱,连驱逐舰和护卫舰都分不清了。还是那些导弹快艇好辨认,就和家里的篷船差不多大小。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