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废物（1 / 2）
嘈杂而拥挤的地铁站内，密集的人流顺着楼梯冲泻而下。
早已站满人的站台上，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眉头微微皱起，拇指不断刷新着透发着亮光的手机屏幕。
他在等，等一个好消息……
内心的焦急与烦躁愈发跳动，他不满的嘟哝道。
“院校助学金的人员名单怎么还没发出来！”
盯了许久的班群依旧如常，悄无声息。
夏启咬了咬牙，其目中透露出疲倦与无奈。
界面一切，他点入了朋友圈。
看着页面加载跳出来的第一条朋友圈，他便眼神一凝。
照片中有一个青春靓丽的女生，正炫耀着自己新买的时尚好看的潮鞋。
这个女生是夏启的班长。
班干部竞选当天，她凭借着六十多杯奶茶征服了大多数同学……
朋友圈的文案写着，今夏最新限定款，只需要2.5个w，喜欢的姐妹可入哦。
夏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咙中透出一股股苦涩。
“只……需要2.5个w。”
内心中的强烈落差感堵得他发慌……
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
所以很多东西，只能，也仅能依靠自己去争取。
他为什么要紧盯着班群的消息，是为了看到院校助学金的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
这样自己便能得到1500块钱，也就可以还清这个月拖欠了许久的房租。
还清房租后，剩下的三百块钱可以充当这个月的生活费。
但别人轻易买的一双鞋，就价值2.5个w……
他砸吧砸吧嘴，开始怀疑人生……是自己不够努力吗？
夏启在班级中的存在感并不强。
一是因为他总是翘课去外面打零工赚钱，在学校里的时间并不多，放在社交上的时间也就寥寥无几。
二是因为他穷、很穷很穷。
疯狂星期四，同学在狂炫薯条可乐汉堡的时候，他在生啃馒头……
同学在吃烤鱼或者鸡煲的时候，他在生啃馒头……
同学在品尝口红味道的时候，他还是在生啃馒头……
夏启的眼神聚焦在班长神气而满足的脸庞上。
大学四年，他与她几乎毫无交集，说过的话语甚至不超过三句。
唯一的一次交流，好像还是自己晚归。
她冰冷的对自己说，去办公室找辅导员。
自己能有她微信，也是因为这次谈话……
班长在班上很受欢迎，因为她父亲是区长，她家也非常有钱……
与他这种透明不同，宛若两个极端，一个天，一个地。
也许是受到了官商环境的影响，班长很是会收拢人心，在老师和校领导面前彬彬有礼，谦虚温和。
夏启在学校时，经常看到她拎着烟酒茶叶进出办公室……
辅导员每次见到她都笑容满面，嘴角更是咧到耳根那儿去，随后不断夸赞班长的体贴优秀。
时处毕业季，夏启整天往外奔走，便是为了获得一份心仪的工作。
而看着照片中的班长，他耳畔回想起那时同学的议论声。
“你们知道吗？听说班长他爸给国外某顶尖学府捐了两栋楼，她已经报送研究生了。”
“真的假的，这么豪横，不愧是班长的父亲……”
“要毕业了，大家也都要去找工作了，还好我父母给我安排了工作，不然按照今年的经济环境……”
“据说班长大学就要去国外读的，但是因为家中爷爷舍不得，所以才答应大学四年待在我们学校。”
“唉，真羡慕班长，能去国外生活，我只能去那旅旅游，暂住一段时间。”
夏启奋力的摇了摇头，使劲让自己从脑海中的回忆挣脱出来。
“咚。”
就在这时，一条信息在屏幕上方跳了出来。
夏启喉咙滑动，呼吸稍显急促。
是院校助学金的人员名单！
激动的拇指不断往下扒拉着，他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张新荣、乌翔宇、曲文星、尤学博、江飞鸾……
但随着名字的一个个往下，他内心却愈发沉重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也缓缓爬上自己心头。
没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目光停留在名单中的最后一个名字。
一个完全意料不到的名字。
他的眼神变得错愕而呆滞，躯体更是僵硬得如同雕塑。
左诗露
是班长的名字！！！
她这么有钱，却还要染指对于他人弥足珍贵的助学金！！
助学金只有1500块。
1500块钱对于左诗露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对于困难家庭来说，这却是一份珍贵的救济！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如此贪婪！”
怒火自心中蒸腾，夏启脸色阴沉如墨。
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份助学名单是辅导员拟定安排的。
而依照两人之间的关系……安插一个人进入名单并不是什么问题。
夏启额头冒出冷汗，无力的张了张嘴巴。
就在这时，空洞漆黑的轨道被一束强光所照亮，呼呼的声响传来。
地铁快速驶来，已到了站台。
嗒嗒嗒。
屏蔽门率先被打开，随后是地铁车门。
人群鱼贯而入，争前恐后，生怕自己错过本班列车。
心中有诸多不甘，更充斥着无边怒火。
但又能怎么样呢……
夏启拖着疲惫劳累的躯体上了车，脑海中一片空白……
拥挤的人群如同便利贴般粘黏在一块，随着列车的行驶而哗啦啦的倒向一边。
冰冷的空调风吹在湿粘的衣物上，冒出冷汗的夏启眼瞳中闪出一副副画面。
如同影院巨大白幕在放映灯的照射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图像。
时处毕业季，他忙碌的在面试会场奔波。
希冀能够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但各面试官看了他的简历后，无不表情冷淡……
即使有个别愿意面试他的hr，最终结果也不过是让自己回去等通知……
紧接着，画面突然产生剧烈变化。
如同沸腾的热水一般，嘭嘭吐出气泡。
一切都慢慢模糊下去，一切都缓缓消融逝去。
所有其他的景色、图像都不见了。
名单，只有名单清晰的显现出来。
名字，最后一个名字。
画面永恒定格在这一瞬间！
夏启猛地一颤，随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会儿过去，缓过神的他紧了紧拳头，努力让自己提起精神。
内心五味杂陈，夏启只觉心脏这揪一下，那揪一下。
生活……终究是对我下手了呀。
没想到社会的暴打来得如此迅速。
夏他丧的低了低头，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余光中，他却匆匆撇见一幕。
在那挤满人的车厢中，一旁的座椅上，一个八九岁的熊孩子正躺卧于母亲的大腿上。
熊孩子脏兮兮的脚丫在半空中胡乱踹弄，全然不顾周围那一道道异样而不满的目光。
由于熊孩子躺着的原因，那本就稀少的地铁座椅直接被母子俩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熊孩子的母亲自顾自的刷着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嘹亮而刺耳。
“听我说，谢谢你！”
内心升起极度的厌恶，一种生理性的不适感令夏启眉头高高挑起。
终于有乘客因为不满而出面干涉，言辞凿凿有据。
“哎，能不能管管你家的孩子？”
“不知道过分占用公共资源了吗？”
但那熊孩子的母亲丝毫不曾让步，哪怕有越来越多的乘客加入口语的讨伐队伍中。
“关你屁事啊！地铁又不是你家开的！！”
“我想怎样就怎样！”
“就是不讲理，怎么了？你报警啊！”
她如同一只煮熟的鸭子，蛮横的挺直腰板。坚决让自己那不曾有疾病缠身、不曾有身体不适的孩子躺在座椅上。
眼前的一幕无异于火上浇油，本就处于怒火中的夏启如同一桶被点燃的炸药。
在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响亮嘈杂声中，他变得愈发烦躁。
“嗯？”
冰冷的潮水自心中而起，熄灭那燥热的怒火。注意到某一点的夏启变得渐渐冷静下来。
内心升起一个想法，他脸庞浮起一抹冷意，眼眸中透出期待。
他费力的在乘客中那狭小的空隙中穿梭着，以此接近那蛮不讲理的母子。
而随着身体的接近，那外放的声音与吵骂声在耳中更加清晰。
“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地铁又不是你家开的！”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妇女依旧不曾让步，也丝毫不会反省自身的错误，与众多游客吵骂着。
吵得面红耳赤，声音沙哑，其恶意与攻击性却没有点滴的减少。
夏启微抱歉意，不断在礼让的人群中穿梭，离吵闹之地也越发临近。
外放的手机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谢你，感谢有你！”
“世界更美丽！”
到了，终于到了。
夏启内心泛起一抹冰冷，其目光往座椅下投去。
一双蓝色的小孩拖鞋不齐整的摆放着。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目光，一道响亮而清晰的声音传来。
“下一站，鹏城北站。”
咔哒一声，机械咬合松开的声音传来，车厢门哗哗打开。
心中泛起一阵舒畅的快意，那些烦人气怒的头绪被抛其脑后。
他顺着人流往车门走去，而在路过熊孩子与蛮横妇女时。
夏启表面漫不经心，实际内心充满刻意针对。
我tm直接就是一脚。
目的完美实现，想象中的画面立时出现。
蓝色的小孩拖鞋翻滚着往车门方向而去，在拥挤而匆忙的人流中，被裹挟着冲下了车厢。
这其中，既有路人的无意，亦有其故意。
夏启嘴角翘起，在汹涌人流中挣脱而出。
至于那双蓝色的小孩拖鞋，则已不知往何处而去。
一道惊诧的声音在车厢焦急的响起。
“妈！”
“我的拖鞋！！！”
…………
夕阳西下，一轮血红的落日悬挂于西边的天空中。
绚丽凄美的云霞透着微微亮光，皓月的浅影缓缓浮现。
走在回家路上的夏启，拿出口袋中的手机。
首先浮现在屏幕中的信息来源于系统。
剩余空间不足10％。
部分功能将无法正常使用，为确保手机正常运行，请点击进行空间清理。
手指将此信息从屏幕弹开，他内心泛起无奈……
这部手机已经使用多年，性能等方面已经急剧下降。
但勉强能用，够用。
所以，没必要换掉。
好吧，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没钱。
夏启晃了晃头，内心说出真实的原因。
夕阳的余晖柔和的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那遥远的前方，不知道自己的路蔓延向何处……
好难……小腿处传来阵阵酸麻，疲累的他眼神变得迷茫、麻木。
脑海不自觉的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临近毕业季，他与学校里的同学一般，奔波往返于各大招聘会、各个面试会场。
往日里谈笑无间的同学也在毕业的分水岭中流向不同地方……
家里有关系有背景的，像班长那样的，要么被安排出国留学，要么被安排进家族企业里面。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则不是接到各大厂的offer，就是已经上岸公务员或者研究生。
像我这样，没钱、没背景、没关系的双非二本大学生，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
“G咯。”
内心的独白转而通过口唇诉说出来，夏启颓丧的说道。
但紧接着，那沮丧而迷茫的麻木状态便被瞬间打破。
怒火，重重怒火剧烈的燃烧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咬牙看着屏幕不断跳动的信息。
就在刚刚，他打开了招聘软件，其上的信息接二连三的跳动出来。
如同最锐利的匕首，狠狠穿透进他的血脏。
第一家企业信息：
“二本的学生？我们公司不要。”
第二家企业信息：
“我们公司只要985、211的。”
第三家企业信息：
“会计？什么垃圾专业！”
随着夏启的快速浏览，越来越多的公司、企业回复信息被投射进他的眼帘中。
“呵呵。”
“不合适。”
“你这学历太低了。”
“怎么四六级都没过。”
“一个像样的项目都没做过？”
“很遗憾不能与你共事，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
带着凉意的冷风从远处袭来，令得夏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往日里，看到某些带着傲慢与鄙夷的话语，他都会与之激情对线。
但今天，他太累了……
心心念念的助学金没拿到。
工作也丝毫没有着落。
钱……要花光了。
他疲累的看着手机钱包里的216.68，陷入了沉思。
悲伤如同猩红的血液，从破损的内心伤口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