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下要有女子一半(2 / 2)

  可见平日里相府定也问起过这类话,并多半伴随着训斥他玩物丧志、没出息。

  陈清和则不温不燥,十分平和。

  做夫子以来也是见过了诸多不同性格的学生,年轻人总更气盛些。

  她缓缓道:“工、农、商、学、兵,在不同时代里分别被化为了三六九等。譬如重农抑商时,商人是底层,是下九流。又比如重文抑武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文明的鼎盛时期,可又有着岁币之耻。人们顺应着时代而发展,时代也因人们而改变。我心中认为人人平等,而凡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就不该为人所轻贱。只是,三六九等才是现实。小公子年纪小,有些清高也正常,可这也好,我相信聚沙成漠,若你有心想办成一件事,当下或许不成,但你贡献的力量终将成为历史车轮的助力。”

  顿了顿,在贺行云错愕的目光下同时也停住了脚步,认真举例:“譬如,我认为,女子之能力并不比男子差,女子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非束缚于后宅。仅仅是能读书还不够,事实上许多人家,依然是不会让女儿读书的;同样,仅仅是能做女夫子也是不够的,要站得更高,要握住更多的权利,要这个天下要有女人的一半。这些话,不知贺小公子听着可荒谬?”

  若说方才是错愕,那么此时此刻贺行云便是震撼。

  虽然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荒谬二字,那便成了狭隘,岂非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可陈清和这一席话,简直就是在冲击历朝历代根深蒂固的男权统治。

  难不成女子还要去做皇帝吗?

  可女子又为什么默认不能做皇帝?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陈清和也不管贺行云到底如何想,若真与男子争论女性权益,那是讨论不出结果的。就像拿着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逼其退位让利,凡涉利益,便是对立方,争论反倒没什么意义。

  于是她继而往下说:“然如今世道,温饱尚且艰难,战事又是频起,百姓们苦于如何能活着,至于如此广阔虚无的,都注定在这个时代下成为一桩空谈与疯话。我们总要面对现实,承认现实,不然便是‘拙’而非‘巧’。不过我相信,公输子的智慧造福了后世,而千百年后,也能燃起这把女子天下的火种,只要推翻过去,就不再荒谬。”

  “可我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你,人手中唯握有权利,才有资格做选择。就像家财万贯之人才能说自己不爱财,想追求田园农乐的悠闲生活。贺小公子生来便是丞相之子,坐享着丞相府的富贵,所以感觉不出寻常人的无力。光靠读书是没用的,针要扎到身上才会觉得痛;才会知道,田园里没有农乐,那都是富人的游戏;农民而言,一滴汗滚地上要摔八瓣,沉重的税收、天灾、逼得他们衣衫褴褛不足敝体,形如牲畜秕稗为食。你现在之所以能挑捡读书还是工巧,是因为头顶有相府这把伞,那么走出这把伞呢?”

  丞相府的罪证公诸于世,届时抄家流放只怕连命都不能保,是读书还是工巧还有什么区别?那时自会明白凡事总要以活下去为前提。

  陈清和不再多言,她来相府就是为了复仇,对这仇人之子投入太多情感不是好事。

  “不过这些无论你如何选,那都是你的人生,我虽是夫子,也无权左右于你;唯独是盼你走正道罢,为人师的,都不会想自己教出个混账。”

  她结束了对话,跟着丫鬟进了正厅,独留贺行云在外面怔神。待反应过来时,陈清和已与相夫人见了礼。

  自听儿子提及这位夫子,相夫人便去了书信至淮安,查过了陈清和的底细还有为人,倒很是稳妥。如今对于陈清和的穿着打扮,还有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毫不搔首弄姿,就更是满意,印象很是不错。不过还是要问一问的,多聊上一聊,以增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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